北地的风,裹挟着雪粒子和沙尘,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生疼。可谢阿蛮却觉得,这比建康那黏糊糊、带着各种脂粉香和算计味的暖风,要爽利痛快千百倍!
她骑着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追云”,在辽阔的演武场上肆意奔驰,身上的银狐裘在风中猎猎作响。挽弓,搭箭,瞄准百步外随风晃动的草靶——
“嗖!”
箭矢离弦,精准地没入红心!
“好!”
“小姐好箭法!”
周围传来北军将士们粗豪真诚的喝彩声,没有任何虚伪的奉承,只有纯粹的赞赏。谢阿蛮畅快地大笑,一夹马腹,追云如一道白色闪电般冲了出去,将那些喝彩声甩在身后。
这就是北疆!这才是她谢阿蛮该待的地方!
那日离开建康,她几乎是逃也似的。不是害怕,是厌烦。厌烦林婉儿那永远带着面具的假笑,厌烦大哥被情爱蒙蔽的愚蠢,更厌烦那座城里无处不在的规矩和算计。她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太久的鹰,迫不及待地要重返苍穹。
回到将军府,父亲谢擎见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张被风沙雕刻得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个算不上温柔、却绝对真实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回来了?正好,陪老子喝酒!”
没有追问她为何突然回来,没有责备她擅离建康,仿佛她只是出门打了个猎,如今归家一般自然。这就是她父亲,北地的镇北将军,心思或许不如建康那些文臣缜密,但那份粗犷的包容和毫无保留的信任,却让谢阿蛮鼻子发酸,心中那点因挫败而生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
这几日,她跟着父亲巡视军营,看将士们操练,听他们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北地土话插科打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父亲特许的,说北地的女儿没那么娇气)。她甚至缠着父亲麾下最骁勇的斥候队长,教她如何在雪原上追踪猎物,如何凭借风声判断敌踪。
日子过得充实又简单。白天纵马射箭,与将士们切磋(虽然十次有八次被打得灰头土脸,但她乐此不疲);晚上就窝在父亲那间堆满兵书和地图、充斥着皮革和烟草味道的书房里,听他讲边境布防,讲与柔然人的小规模冲突,讲如何管理庞大的军队和后勤。
她很少再想起建康那些糟心事。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林婉儿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和大哥失望的眼神会一闪而过,带来一瞬间的烦闷。但很快,就会被第二日清晨嘹亮的号角声和凛冽的寒风驱散。
“阿蛮,”这日,父亲饮尽碗中最后一口酒,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看着她,眼神锐利了些,“在建康,受委屈了?”
谢阿蛮正啃着一只烤羊腿,闻言动作一顿,随即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没有!就是待着没劲!哪有跟着爹在军营里痛快!”
谢擎盯着她看了片刻,那双看透生死和阴谋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但他最终没有追问,只是沉声道:“没劲就回来。北地才是咱们谢家的根。建康那些人,那些事,弯弯绕绕,不适合你。你大哥……”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他自有他的路要走,你管好自己就行。”
谢阿蛮用力点头:“我知道!我才懒得管他们!” 她是真的不想管了。林婉儿爱怎么演就怎么演,大哥爱信不信,她眼不见为净!在这里,她只需要考虑下一箭能不能射中靶心,下一场模拟对阵能不能打赢,就够了。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对父亲道:“爹,我出去遛马了!听说西边山坳里最近有雪狐出没,我去碰碰运气!”
不等父亲回应,她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书房,留下谢擎看着女儿活力满满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骑在追云背上,迎着呼啸的北风,谢阿蛮只觉得心胸无比开阔。天高地远,白雪皑皑,所有的烦恼和憋闷,都被这苍茫的天地稀释得无影无踪。
“驾!”
她清叱一声,白影如电,融入那片无垠的雪原。什么林婉儿,什么阮府,什么儿女情长,都见鬼去吧!她谢阿蛮,此生宁在沙场饮血,也不愿在后宅与人勾心斗角!
北地的长风,吹拂着她束起的长发,也吹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属于建康的阴霾。这里,才是她的战场,她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