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安赶紧坐起来说道:“去年秋天吧,地里实在没了吃食,官府却还要加税,就有人聚集,冲击富户。”
“我不敢掺和,就想带着春儿往南跑,可流匪也往南窜,没办法,只能带着往这边跑。”
江尘看向包宪成,他没说话,只是用袖子擦着嘴。
江尘心里也知道他和包安应该是逃难途中才凑成了爷孙,甚至大概率也不姓包。
可见他闭口不说,也没非要追问,转而将目光看向方土生。
方土生顿了片刻开口道:“我是冬天才开始逃的,那时候流匪已经成了气候,自号什么‘聚义军’,四处流窜...... ”
“老爷家也遭了难,我运气不错,才逃了性命。”
方土生本是帮豪绅看管田地的,就算地里收成不好,本来也不至于饿着。
可流匪一来,他也只能跟着流民一起逃难。
说到这,方土生还是心有余悸:“我能逃出来已经算是万幸了,那些流匪是真的吃人啊,老爷被挂在架子上......”
说到一半,他就抬手抹起了老泪,哽咽着说不下去......
狗儿也低声接了一句:“我也是入冬才开始逃难的,在路上和娘亲走丢了......”
他应该是和方土生一路逃来的,进了永年县也聚到一起了。
一逃荒,一逃难,倒也说得贴切。
“已经有了名号...... 这可不是一般的流民了。”
江尘心中微动,就这样,赵郡士族还要再养一阵,也是心大了。
他管不了这些,只是担心南边的动乱会影响到这边。
之后又问了些细节,天色渐黑,包安三人就告罪离开了。
江尘本想安排方土生两个在客房过夜,两人却是说睡惯了硬地。住不惯这么好的房间,执意要去柴房凑合一晚。
江尘也没强求,由他们去了。
出了酒楼,包安惴惴不安地对包宪成说道:“你怎么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他要找那伙人肯定是一伙凶徒,我们不该继续掺和的。”
上次胡达来传信,只说让传歌谣,那时没觉得有什么;
可后来打听到陈丰田的事,他才吃了一惊,心中满是惊惧。
上次的事又有些被逼迫的成分,本想着这件事之后就脱身,不再和江尘来往。
可等江尘再次相邀时,包宪成却又直接应了。
包宪成仍旧回味着甘酥金炙的味道,眯眼轻声道:“阿爷,江公子是个有本事的人,能跟他做事挺好的。”
“哪里到得了这种地步。” 包安低声争辩:“我们跟往常一样过日子不也挺好的吗?”
这段时间借着包宪成的主意,加上他唱莲花落的本事。
他们日子过得比一般的难民强上许多,包安已经有些满足了。
所以,虽说眼馋那二十两银子,却更不想因此丢了性命。
“阿爷,事情没那么简单。” 包宪成沉声道:“我们这段时间花了不少钱,已经被那伙撞门子的盯上了。”
“他们要真下狠手,我们死在哪条臭水沟里都没人知道。现在能找上靠山是好事。”
包宪成年纪虽小,但看得却比包安清楚的多。
这事,他们根本没办法拒绝。
更别说,包宪成其实也不想拒绝。
他有些喜欢干这种事了,一个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小乞儿。
却是搅弄风云的幕后人,这种感觉,让他很受用。
包安张了张嘴,想起那些撞门子的狠人,终究没再说出反对的话来。
“我只是怕......” 包安声音发颤,“你知道那陈丰田家是怎么没的吗?村中百姓冲进家中,将他们父子围殴致死。”
“这跟我们看到的流匪有什么区别?能用出这种计策害人的人,能是好相处的吗?”
包宪成咧嘴笑了笑:“阿爷,这里还有我一半功劳呢,难道我也不是好相处的?”
顿了片刻,继续道:“江二郎是个好人,应该不会害我们的。”
包安撇撇嘴:“我可不信他是什么好人。”
他还记得当时去江尘家中,差点被胡达吓得当场跪下。
就算江尘是好人,那胡达也绝对算不上好人。
看着就凶神恶煞,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两人说话间,跟着吃了个肚饱的包春儿,用还带着稚气的声音开口:“宪成哥是好人,他们是好人。”
“你懂什么。” 包安眼皮一翻。
“不是好人,怎么会跟我们一桌吃饭?” 春儿仰着小脸道。
她年纪虽小,却也看得出高峰、丁大头他们的嫌恶。
可那个大胡子,虽然说话难听,却没嫌弃他们,还催着他们多吃。
能让他们多吃饭的,还愿意跟他们同桌的,怎么会是坏人。
包安轻了口气,没再说话。
次日天明,天空只剩如丝细雨。
雨丝中,带着几分润泽的暖意。
江尘也不等雨停,带着高峰结算的银子,离开县城往家去。
此行共得银一百六十两,刨去分给胡达、顾二河的八十两,给包安三人的二十两,他自己只留了六十两。
但,还剩下的一百一十罐蜜浆,赚的银钱就不用再分出去了。
这笔生意本就是他顺手为之,能赚到这么多银子,已经足够让他满意了。
刨去建房的开支后,家中还能剩些银钱,足以应付些突发事件了。
.........
三山村。
多数田亩都依河开垦。
村内的两百亩官田,就在村子东边临河的土地上。
此刻,江田正站在田埂旁,看着连成片的田地,难免犯了愁。
两百多亩田啊,这辈子他都没想过能种这么多田。
纵然早几天就有流民、佃户来问是否要雇短工,他也全都应了下来。
可真要下田时,心里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等听到脚步声,回头见到江尘过来时,江田才扯出笑容:“小尘,回来了?”
江尘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在为种地的事心烦。
笑着说了句:“怎的大哥?第一次种这么多田,犯难了?”
江田啐了一口,有些不服气地说:“再多田,不也是一亩亩、一块块种出来的?有什么可难的?”
江尘还没答话,跟在江尘旁边的方土生抢先开口:“大公子这说法,其实不全对。”
江田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次有人叫自己 “公子”。
当即呵呵直乐,看着眼前这瘦老头,等着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