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黑鸦振翅掠过屋檐时，苏晚竹后颈的凉意突然如蛇信般窜上脊椎。
她踉跄一步扶住窗台，胸口的翡翠平安扣已冷得刺骨，竟在冬夜里结出一层白霜。
\"这是......\"她话音未落，眼前的窗纸突然泛起血红色的涟漪。
梧桐院的雕花窗棂、案头的残烛、墙上的绣屏，全像浸在墨汁里的宣纸般晕开。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她正站在一座残破的祭坛上。
月光像碎银般洒在青石板上，祭坛中央立着两尊石像——左边那尊女子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素色裙裾被风卷起，手中握着柄泛着幽蓝光芒的匕首；右边的男子披玄色龙纹大氅，眉峰如刃，额间的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方才幻境里质问赤霄的帝王。
\"我愿以血脉为引，封印你千年。\"女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晚竹抬头，发现说话的正是左边那尊石像——不，是活着的人！
她的母亲赤霄正站在祭坛中央，匕首尖端抵在帝王心口。
帝王的手指缓缓扣住匕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赤霄，你说过要与我共掌天下。\"他的声音里带着碎裂的痛，\"十年前你带着太子遗孤消失，如今又用苏家血脉设局......你究竟在怕什么？\"
赤霄的眼底闪过一丝动摇，随即被狠戾取代：\"为了活下去，我可以牺牲一切。\"她突然转头看向苏晚竹，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包括你的血脉。\"
苏晚竹如遭雷击。
她终于看清赤霄手中匕首的纹路——与自己颈间的翡翠平安扣竟是同一块玉料所制！
而帝王额间的金纹，正与她从小到大每到朔月便会作痛的太阳穴处的红痕，形状分毫不差。
\"不......\"她后退半步，靴底磕在祭坛的裂痕上。
帝王的目光突然扫过来，像实质般压在她肩头：\"原来如此。
赤霄，你把我的血脉封在苏家女儿体内，用宅斗的烟火气磨去她的锋芒，就为了让她成为更稳固的封印？\"
赤霄的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寸，帝王心口渗出黑血：\"你以为我想？\"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当年天枢星皇族要屠尽前朝余孽，我抱着刚出生的阿晚在荒星躲了三天三夜，她发着烧喊'娘冷'......\"她猛地闭了闭眼，\"我可以对不起你，可以对不起这天下，但不能对不起阿晚。\"
苏晚竹的眼泪砸在青石板上。
原来所谓\"克夫命格\"，所谓被驱逐至荒星，都是母亲为了保护她不被皇族发现血脉的局？
可此刻赤霄看向她的眼神里，除了爱，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灼热——
\"共鸣已经启动。\"赤霄突然笑了，那笑容像荒星黑市上最毒的蛊，\"阿晚，你体内的帝王血脉在沸腾，而我......\"她的指尖划过苏晚竹的眉心，\"要借这股力量，彻底碾碎这道封印。\"
祭坛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黑红色的雾气从裂缝里涌出来，缠上苏晚竹的脚踝。
她这才发现，那些雾气竟是无数半透明的手，正往她心口的平安扣里钻。
\"你疯了！\"苏晚竹尖叫着去掰那些手，指甲缝里渗出血来，\"这会要了我的命！\"
\"但能要了他的命。\"赤霄的身影开始虚化，声音却清晰如在耳畔，\"阿晚，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教你制毒？
为什么要让你在荒星学最狠的生存术？\"她的指尖最后一次抚过苏晚竹的脸颊，\"因为只有最狠的人，才能在血脉共鸣里活下来。\"
祭坛外突然传来剑鸣。
苏晚竹转头，透过弥漫的黑雾，看见陆昭的玄色官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中的长剑泛着幽蓝微光，正与一具晶化的白骨对峙——那白骨穿着前朝禁军的甲胄，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鬼火。
\"陆昭！\"苏晚竹下意识喊他的名字，却发现声音像被棉花裹住了，传不出去。
陆昭的剑穗在夜风里翻飞。
他盯着白骨心口的箭伤——与他父亲墓碑上刻的伤口形状一模一样。\"你们本是护主的忠魂。\"他的声音比月光更冷，\"现在却成了禁锢活人的守墓人？\"
白骨举起骨刀，带起破空的尖啸。
陆昭侧身避开，剑刃擦着白骨的臂骨划过，竟在晶化的骨头上留下一道白痕。\"我学过你们的军咒。\"他咬破指尖，在剑脊上画了道血符，\"再不让开，我送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白骨的动作顿了顿，骨刀\"当啷\"落地。
陆昭趁机冲进祭坛，玄色官服下摆沾了满地黑血。
他伸手去拉苏晚竹，却触到一层无形的屏障，掌心被灼得冒起青烟。
\"晚竹！\"他额角青筋暴起，\"咬舌尖，用痛觉破幻境！\"
苏晚竹狠狠咬住舌尖，血腥气在嘴里炸开。
她看见赤霄的虚影正贴着她的后颈，指甲几乎要刺进她的大动脉；看见帝王的金纹正从她太阳穴蔓延到脖颈，像条活过来的蛇；更看见祭坛角落的阴影里，一道熟悉的疤脸正缓缓靠近，腰间别着荒星黑市特有的淬毒短刃。
\"赤霄的身体......只剩七日......\"
沙哑的低语混着黑鸦的啼鸣钻进耳朵，苏晚竹眼前一黑，彻底坠入黑暗。
黑鸦的啼鸣被风撕碎时，疤脸的淬毒短刃已贴到苏晚竹后颈。
她后脊的寒毛根根倒竖——这是荒星黑市杀手特有的锁喉手法，五年前在废弃矿洞，正是这把短刃划开她的左腹，让她在辐射沙暴里爬了三天三夜才捡回命。
\"赤霄的身体只剩七日。\"沙哑的嗓音擦着耳骨钻进脑子，短刃却没有割下去，反而往旁一偏，石片\"咔\"地抵在她掌心，\"她必须在今日完成夺舍，用你的血脉冲开封印。\"
苏晚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石片上还带着荒星特有的灼烫，那是被辐射烤了百年的矿石才有的温度。
她突然想起，五年前在黑市拍卖场，有人高价求购这种能隔绝能量的石片，说是能\"斩断因果\"。
而疤脸当时举着石片冷笑：\"这破石头，给灾星当棺材板都嫌硌。\"
\"为什么帮我？\"她盯着石片上斑驳的纹路，喉咙发紧。
\"老子在荒星被赤霄的晶化兽追了三个月。\"疤脸的疤在黑雾里扭曲成恶鬼，\"她拿活人喂兽，说什么'为了苏家血脉纯净'——你娘根本不是护着你，她是要把你养成人形封印！\"
祭坛地面的黑血突然翻涌，赤霄的虚影穿透黑雾扑来，指甲尖泛着晶化的幽蓝：\"阿晚！
别信他！\"
苏晚竹的太阳穴突突作痛。
帝王金纹已经爬上锁骨，每一道都像被火钳烙过，她能清晰听见血脉在血管里沸腾的声音——那是赤霄在共鸣里种下的引，要把她的生机抽干，去填那个被封印千年的窟窿。
\"用它切断共鸣。\"疤脸的手按在她手背，石片边缘刺破皮肤，\"会暂时失去皇室之力，但能活过今晚。\"
活过今晚。
这四个字像荒星雪夜里的篝火，烫得她眼眶发酸。
她想起在荒星啃生肉喝血泉的日子，想起被流民按在泥里时咬断对方耳朵的狠劲，更想起母亲当年塞给她的平安扣，说\"阿晚要乖，等娘来接你\"——可现在这双曾给她裹伤的手，正掐着她的脖子要夺舍。
\"好。\"她咬碎后槽牙，石片狠狠扎进心口的平安扣。
剧痛像惊雷劈开天灵盖。
苏晚竹眼前炸开万千金芒，那是帝王血脉被强行剥离的光。
她听见赤霄的尖叫穿透幻境：\"你疯了吗？
失去皇室之力，你连这祭坛都走不出去！\"
\"至少不会让你得逞。\"她扯着染血的嘴角笑，石片在平安扣上擦出火星，\"我在荒星学的第一堂课就是——别信任何说'为你好'的鬼话。\"
祭坛的屏障\"轰\"地碎裂。
陆昭的玄色官服扫过她发梢，他手中的长剑正戳穿白骨守卫的晶化心脏。
那具曾让锦衣卫头疼十年的残魂此刻剧烈震颤，骨缝里渗出黑色液体，正是陆昭方才用血符种下的反噬咒。
\"你怎么敢......\"赤霄的虚影开始透明，她望着逐渐消散的黑雾，望着苏晚竹心口不再发烫的平安扣，眼底的疯狂裂成碎片，\"你母亲用半条命护着的血脉，你说扔就扔？\"
\"她护的是封印，不是我。\"苏晚竹踉跄着后退，石片从掌心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血珠，\"真正护我的人，在荒星教我制毒时说'留三分力给逃跑'，在被辐射兽追时把我塞进地洞自己引开兽群——\"她望着陆昭染血的剑穗，喉咙突然发哽，\"是我自己，还有......\"
\"还有我。\"陆昭的声音像淬了蜜的刀，他反手握住苏晚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血痂渗进来，\"晚竹，你做得很好。\"
白骨守卫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彻底碎成晶粉。
赤霄的虚影在晶粉里挣扎两下，终于彻底消散。
祭坛外的黑鸦扑棱着翅膀飞走，月光重新洒在苏晚竹脸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连指尖都在发抖。
\"陆昭......\"她刚开口，眼前突然泛起重影。
血脉剥离的反噬像潮水般涌来，膝盖一软就要栽倒。
玄色官服及时兜住她的腰。
陆昭的呼吸扫过她发顶，带着点甜津津的蜜饯味——他方才肯定又偷偷吃了糖。\"我在。\"他的手按在她后心，隔着布料都能摸到他掌心的薄茧，\"别怕。\"
苏晚竹的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陆昭紧绷的下颌线，和他腰间晃动的银鱼符——那是锦衣卫千户的信物，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轻撞她的平安扣，发出清脆的\"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