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的雾气还没散，却比清晨更浓了些，像掺了面粉的粥，五米外的树影都模糊成一团灰黑色。赵三瓢半扶半搀着列娜往坡下跑，她左臂的伤口还在渗着淡紫色的血，每跑一步都忍不住皱眉，却死死攥着弓箭，没让箭从弦上掉下来——身后的雅利族呼哨声越来越近，那声音像甩不掉的影子，在潮湿的空气里打着转，钻得人耳朵发疼。 “他娘的！这些孙子属狗的？追这么紧！”赵三瓢喘着粗气，脚下突然被一根横生的树根绊了一下，两人踉跄着摔在地上，列娜的手肘磕在石头上，疼得她闷哼一声。还没等他们爬起来，坡上就传来“哗啦”的响动——雅利族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坡顶，透过雾气能看到三道晃动的人影，手里的长矛尖泛着冷光。 “往这边钻！”赵三瓢拽着列娜，跌跌撞撞冲进旁边一片齐腰高的灌木丛。这里的灌木叶子边缘带着细刺，刮在胳膊上又疼又痒，却比开阔地安全——至少能挡住雅利族的视线。可刚跑没几步，列娜突然停下脚步，身子晃了晃，眼神变得涣散，像蒙了层雾。 “怎么了？毒还没清干净？”赵三瓢赶紧扶住她，却发现她的目光盯着灌木丛深处，那里长着一片奇怪的蘑菇——伞盖是鲜艳的橙红色，上面布满白色斑点，伞柄上还挂着晶莹的黏液，风一吹，黏液里飘出细小的白色孢子，像微型的雪花。 列娜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她指着那些蘑菇，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然后猛地推开赵三瓢，朝着灌木丛外的悬崖冲去——她的眼神里满是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火……烧……”，声音轻得像幻觉。 “列娜！你疯了？前面是悬崖！”赵三瓢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赶紧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列娜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拼命往前挣，指甲都掐进了赵三瓢的胳膊里，眼里的“火焰”越来越清晰——她看到的不是悬崖，是成片燃烧的人影，那些人影在火里挣扎，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她小时候在部落里见过的“献祭火刑”一模一样。 “是毒蘑菇孢子！你吸到孢子致幻了！”赵三瓢突然反应过来，昨天在雅利族营地的壁画上见过这种蘑菇，画旁边标着“迷魂菇”的符号，据说吸入孢子会让人看到最恐惧的画面。他死死抱住列娜的腰，却快拦不住她——致幻让她失去了理智，只想逃离眼前的“火海”，连手臂的伤口被扯裂都没察觉，淡紫色的血渗进了赵三瓢的衣服里。 “别乱动！是幻觉！那些火是假的！”赵三瓢急得满头大汗，余光瞥见旁边有几根韧性极好的韧藤，他腾出一只手，飞快地扯下藤蔓，绕着列娜的腰和自己的腰缠了三圈，打了个死结，“咱被绑在一起了，你跑我也得跟着，想摔死咱俩啊？” 列娜挣扎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的惊恐稍微退了点，却还是喃喃着“火……走开……”。赵三瓢趁机把她往灌木丛深处拖，远离那些还在飘孢子的蘑菇，又从背包里掏出块昨天烤干的灌木炭——这炭是用硬木枝烧的，孔隙多，能吸附毒素，之前处理蛇毒时用过，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张嘴！这玩意儿能吸你肺里的毒孢子！”赵三瓢把灌木炭掰成小块，塞进列娜嘴里，又从旁边的小溪里捧了点水，灌进她嘴里，“咽下去，然后咱催吐，把毒孢子和炭一起吐出来，比光嚼炭管用！” 列娜下意识地咽了炭块，水刚进喉咙，就被赵三瓢用手指轻轻抠了抠喉咙——催吐的感觉很痛苦，她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的水带着黑色的炭渣和淡绿色的黏液，那是蘑菇孢子和炭吸附后的混合物。吐了大概三次，她眼神里的涣散终于渐渐消失，盯着眼前的赵三瓢，还有缠在两人腰上的藤蔓，终于清醒过来。 “你……刚才……”列娜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伤口又开始疼，才想起刚才的幻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我看到……火里的人……像部落的献祭……” “嗨呀，那是幻觉！”赵三瓢松了口气，解开腰上的藤蔓，却没完全松开，留了一圈松松的活结，“这蘑菇孢子比3d电影特效还逼真，我刚才还以为你要带我跳崖殉情呢！下次看到这橙红带白斑的蘑菇，咱绕着走，比雅利族的毒箭还吓人。” 列娜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刚才挣扎时蹭到的泥土和血。她突然站起来，走到旁边的蕨类丛里，摘下几片形状像柳叶的嫩叶，坐在石头上，用手指灵巧地编织起来——叶片在她手里翻飞，没一会儿就编出个巴掌大的手环，手环上还留了个小小的活扣，刚好能套进手腕。 “给你。”列娜把手环递给赵三瓢，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多了点柔和，“谢……谢。”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赵三瓢说“谢谢”，声音虽然轻，却很清晰。 赵三瓢愣了一下，接过手环，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叶片还带着点露水的清凉，编得紧实又好看，比他老家集市上卖的草编手环还精致。“哟，这‘荒野定制手环’不错啊，比我前女友送的塑料手链还走心！”他故意夸张地晃了晃手腕，逗得列娜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没笑出声，却比之前冷硬的样子亲和多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雅利族的呼哨声已经听不见了，应该是找不到他们，撤了。赵三瓢找了个干燥的山洞，生了堆火，火光照亮了洞内的岩壁，上面有几道模糊的划痕，像是之前有人住过。他把列娜的伤口重新换药，又烤了块蛇肉干递给她：“今晚咱就在这儿歇，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不过你刚醒，要是困了就喊我，别硬撑，致幻这玩意儿说不定会复发。” 列娜接过肉干，点了点头，却没像之前那样靠在角落，而是坐在离火堆近了点的地方，看着跳动的火苗。赵三瓢靠在洞口，手里握着工兵铲，眼睛盯着外面的黑暗，耳朵却留意着洞内的动静——列娜的呼吸很平稳，应该是没再受幻觉影响，他心里的石头才算彻底落地。 后半夜，赵三瓢被冻醒，发现列娜正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根燃烧的树枝，帮他把盖在身上的兽皮往上拉了拉。看到他醒了，列娜用手语比划：“我守，你睡，天亮再走。”她手腕上也编了个和赵三瓢同款的柳叶手环，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绿光。 赵三瓢没推辞，靠在岩壁上，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在轻轻帮他擦手臂上的血渍，那是之前列娜掐出来的印子，现在已经不疼了，反而有点暖暖的。他知道是列娜，却没睁眼，心里突然觉得，这荒岛的日子虽然苦，有这么个靠谱的“手语搭档”，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天亮时，赵三瓢醒来，发现列娜还守在洞口，眼睛盯着外面的丛林，手环在晨光下晃了晃。他走过去，递了块新烤的肉干：“今天咱找个更安全的地方，最好有水源，还能防雅利族偷袭，比如之前你说的山洞，只要没巨蟒，咱就能住。” 列娜接过肉干，点了点头，用手语比划：“我带路，昨天看到北边有个山洞，洞口有藤蔓挡着，雅利族应该没发现。”她走在前面，步伐比昨天稳了不少，手臂的伤口虽然还疼，却不再影响动作，手腕上的柳叶手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个无声的约定。 两人往北边的山洞走，雾气已经散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赵三瓢晃着手腕上的手环，突然觉得这荒岛的危险里，好像也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比如一场惊险的致幻，一次笨拙的急救，还有一个用柳叶编的、带着清凉露水味的手环。 而在他们身后的灌木丛里，几朵橙红带白斑的毒蘑菇还在轻轻晃动，白色的孢子飘向空中，像在无声地提醒他们——这座岛的危险，从来不止雅利族和野兽，还有这些藏在暗处、能让人迷失心智的植物，而下一次，他们不一定还能这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