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苏倾颜望着远处苏府方向那缕若有若无的黑烟，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划着圈。
柳灵儿正啃着刚买的桂花糕，见她神色淡然，忍不住又问：“倾颜，你说苏清瑶会不会就此罢休？”
“罢休？”苏倾颜轻笑一声，将杯中冷茶泼在脚边的青石板上，水渍很快被午后的热风蒸干，“她那样的性子，吃了亏只会变本加厉。何况她背后还有个神秘的系统，不把场子找回来，是绝不会甘心的。”
话音刚落，街角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提着食盒的丫鬟正围着个穿绿裙的小婢女议论，那婢女眼圈通红，手里还攥着块被撕碎的锦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不是苏府柳姨娘身边的春桃吗？”柳灵儿压低声音，“她怎么在这儿哭？”
苏倾颜目光微凝。柳姨娘，苏清瑶的生母，也是当年在母亲病床前递过“补药”的人。
前世母亲缠绵病榻时，这位柳姨娘正是靠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和所谓的“贤良淑德”，一步步夺走了主母的掌家权，最后还撺掇着苏清瑶将她扔进寒香院。
“去看看。”苏倾颜放下茶钱，起身时顺手将腰间的药囊系紧了些。
两人走近时，正听见春桃带着哭腔抱怨：“……不过是想给姨娘扯块新料子做秋衫，就被二小姐身边的锦儿抢白了一顿，说姨娘如今失了势，不配用那样好的料子……”
旁边的丫鬟们纷纷叹气：“柳姨娘这阵子是不大受宠了，听说苏大人近来常宿在新来的白姨娘院里呢。”
“可不是嘛，女人家容颜易老，柳姨娘虽说才三十出头，可眼角的细纹都遮不住了，哪比得过白姨娘年轻水嫩。”
春桃听得愈发伤心，抽噎着道：“我家姨娘这些天愁得都睡不着觉，昨儿还对着镜子掉眼泪呢……”
苏倾颜听到这里，脚步微顿。柳姨娘爱美成痴，又极看重苏大人的恩宠，如今失势，怕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而苏清瑶刚吃了亏，正需要借力打力——这两人凑到一起，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果然，不出两日，柳灵儿就从采买的小厮那里打听到了消息：苏清瑶最近常去清瑶院，每次都带着个精致的木盒，母女俩关在屋里说上半天话，出来时柳姨娘脸上总带着异样的潮红，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听说是二小姐给柳姨娘寻了个秘方，说是能让皮肤变回十八岁时的样子，连太医都看不出破绽。”
柳灵儿将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地说给苏倾颜听，“那柳姨娘这几日走路都带着风，还特意让人去宝华楼订了十盒胭脂，说是要好好‘款待’几位相熟的夫人。”
苏倾颜正在灯下翻看一本泛黄的医书，闻言指尖在“腐肌膏”三个字上停住。
那书页上记载着一种早已失传的毒方，以曼陀罗花粉混合多种腐蚀性草药制成，初用时皮肤会变得异常白皙细腻，可一旦接触到温热的茶水或汗液，便会立刻引发红肿溃烂，留下终身难消的疤痕。
更阴毒的是，这种毒膏会随着气血游走，日积月累，能让使用者五脏六腑渐渐衰竭。
前世她在寒香院的杂记里见过类似的记载，说这毒方源自南疆巫蛊一脉，后来流入中原，却因太过阴狠被列为禁术。
苏清瑶的系统，竟连这种东西都能拿出来？
“柳姨娘定了何时设宴？”苏倾颜合上书，眸色沉了沉。
“就在后日午时，说是要在府里的赏菊苑办一场‘品茗会’，请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官眷。”柳灵儿撇撇嘴，“我看她就是想炫耀自己变年轻了，好让苏大人回心转意。”
苏倾颜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唇边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既然是品茗会，少不得要用到茶水。柳姨娘费尽心机想博眼球，我们总该去‘捧捧场’才是。”
品茗会当日，苏府赏菊苑里果然热闹非凡。各色菊花沿着曲廊次第摆放，黄的如金，白的似雪，簇拥着正中的凉亭。亭中摆着四张圆桌，铺着素色锦缎，上面摆满了精致的茶点和茶具。
柳姨娘穿着件藕荷色绣玉兰花的褙子，鬓边簪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正满面春风地招呼着几位官眷。
她的皮肤确实比往日白皙了许多，连眼角的细纹都淡了不少，在阳光下泛着异样的光泽。几位夫人围着她不住夸赞，说得柳姨娘眉开眼笑，眼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柳妹妹这皮肤真是越来越好了，快说说，到底用了什么神仙法子？”说话的是户部侍郎的夫人，眼神里满是羡慕。
柳姨娘故作娇羞地抚了抚脸颊：“不过是清瑶寻来的一点药膏，说是西域进贡的驻颜膏，我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用了几日，没想到效果竟这么好。”
她说着，特意将手臂从宽大的袖口露出来，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苏清瑶坐在一旁，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意，仿佛柳姨娘的风光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她时不时瞟向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就在这时，苏倾颜和柳灵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苏倾颜依旧是那身半旧的道袍，只是今日在发髻上簪了支小小的木刻菊花，倒与园中的景致相映成趣。
“哟，这不是青颜道姑吗？”柳姨娘见了她，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嘴上却假惺惺地笑道，“道姑怎么也来了？我们这可是内眷的聚会。”
苏倾颜淡淡颔首：“前几日蒙苏大人赏赐了些药材，特来道谢。恰逢夫人设宴，便叨扰片刻。”
几位夫人都听说过白云观的事，知道这位小道姑医术不凡，纷纷起身打招呼。
苏清瑶却暗自冷笑，她早已从系统那里得知柳姨娘用的是“改良版腐肌膏”，特意让柳姨娘今日穿了短袖的褙子，就是等着苏倾颜出丑——只要苏倾颜敢靠近，她就想办法让茶水泼到柳姨娘身上，到时候柳姨娘定会迁怒于她，让她在众人面前难堪。
苏倾颜仿佛没察觉到苏清瑶的算计，径直走到凉亭中央，对着柳姨娘微微欠身：“夫人气色红润，想来那驻颜膏确有奇效。只是贫道观夫人印堂有些发暗，怕是药膏性子太过燥热，不如饮些菊花茶降降火？”
她说着，伸手去拿桌边的茶壶，想给柳姨娘倒杯茶。
“不必了！”柳姨娘下意识地想躲，她总觉得这小道姑眼神看得人发毛。
可转念一想，当着这么多夫人的面，若是躲了反倒显得自己心虚，便强作镇定地站在原地，“有劳道姑了。”
苏倾颜提起茶壶，壶嘴刚要碰到茶杯，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像是被裙摆绊了一下，手中的茶壶猛地倾斜，滚烫的茶水“哗啦”一声泼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溅在柳姨娘露着的手臂上！
“哎呀！”苏倾颜惊呼一声，连忙放下茶壶去扶她，“夫人恕罪！贫道不是故意的！”
柳姨娘先是被烫得一哆嗦，正要发作，却感觉手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她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本白皙的手臂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疹，红疹很快连成一片，鼓起一个个水泡，有些水泡已经破裂，流出淡黄色的脓水，看着触目惊心！
“啊——！我的手！”柳姨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捂着手臂连连后退，撞倒了身后的茶桌，茶杯茶碟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溅到几位夫人的裙摆上，引得一片惊呼。
“这、这是怎么回事？”户部侍郎的夫人吓得脸色发白，“不过是泼了点茶水，怎么会这样？”
苏清瑶也懵了，系统明明说改良版的腐肌膏只有遇到灵力冲击才会发作，怎么区区茶水就……她猛地看向苏倾颜，只见苏倾颜正一脸惊慌地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白色粉末，小心翼翼地往柳姨娘的伤口上抹。
“夫人莫怕，这是贫道自制的解毒散，能暂时压制毒性。”苏倾颜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指尖却稳准地将粉末涂满了整个伤口。
那粉末遇脓水立刻化作一层透明的薄膜，水泡不再扩散，刺痛也似乎减轻了些，可那些红肿的痕迹却丝毫未退，反而隐隐透出暗红色，显然是要留疤的样子。
“你、你给我抹了什么？”柳姨娘又痛又怕，指着苏倾颜的手都在发抖。
“是解毒的药粉啊。”苏倾颜一脸无辜，“夫人这症状像是中了某种腐蚀性的毒，若不及时处理，怕是整条手臂都要烂掉……”
“毒？”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纷纷看向柳姨娘，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警惕。
柳姨娘这才回过神来，定是那“驻颜膏”有问题！她猛地看向苏清瑶，眼神里满是怨毒：“是你！是你给我的药膏有问题！”
苏清瑶被她看得心头发慌，强作镇定道：“娘，你胡说什么呢？那可是西域进贡的宝贝，怎么会有毒……”
“不是毒是什么？！”柳姨娘气急败坏地尖叫，“我用了你的药膏才变成这样！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母女俩当众争执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苏倾颜趁乱退到一旁，柳灵儿凑过来低声问：“倾颜，你刚才那一下……”
“是故意的。”苏倾颜淡淡道，指尖还残留着药粉的凉意，“那药粉能保住她的手臂，却会让疤痕永远留在那里。对付爱美的人，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柳灵儿看着亭中撒泼打滚的柳姨娘，又看了看脸色惨白的苏清瑶，忽然觉得后颈发凉。她家小姐看似清冷，手段却比谁都狠。
此时柳姨娘已经闹得没了力气，被丫鬟们半拖半扶地往院里走，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苏清瑶想跟上去，却被几位夫人拦住盘问，只得硬着头皮应付。
苏倾颜看了眼柳姨娘手臂上那暗红色的疤痕，疤痕边缘隐隐浮现出几丝扭曲的纹路，像极了巫蛊术中的“蚀骨纹”。
果然是巫蛊一脉的毒术……她心中了然，转身对柳灵儿道：“我们该走了。”
两人刚走出苏府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夹杂着柳姨娘歇斯底里的哭喊——想来是她回到院里，看到铜镜中自己手臂上的疤痕，把气都撒在了那些新买的胭脂首饰上。
“真是解气！”柳灵儿拍了拍手，“让她平日里作威作福，这下好了，顶着那么丑的疤，看她还怎么勾引苏大人！”
苏倾颜却没那么轻松。柳姨娘的事只是个开始，苏清瑶的系统能拿出巫蛊一脉的毒术，说明背后绝不简单。
前世她只当苏清瑶是运气好，有贵人相助，如今看来，那所谓的“贵人”，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灵儿，去查一下，近半年来京城有没有出现过南疆来的异士。”苏倾颜停下脚步，眼神凝重，“尤其是会用蛊术和毒术的。”
柳灵儿虽不明所以，还是重重点头：“我这就去办。”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倾颜望着苏府紧闭的朱漆大门，指尖悄然握紧。
苏清瑶，你的系统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而那失传的巫蛊之术，又与当年母亲的死，有没有关系？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盘旋着飞向远方。这场围绕着毒术与阴谋的较量，显然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