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慢悠悠地铺满京城的街巷。苏倾颜与柳灵儿并肩走着，青灰色道袍的衣摆被晚风掀起细微波纹，倒比身后渐次亮起的灯笼更添几分清寂。
“倾颜，你说苏清瑶会不会……”柳灵儿攥着袖角，声音里还带着后怕。
方才白云观前那一幕，苏清瑶盯着偏殿廊柱的怨毒眼神，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心里发寒。
苏倾颜脚步微顿，抬头望了眼天边最后一抹橘红。残阳正恋恋不舍地沉入远处的宫墙，将琉璃瓦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某些人伸得过长的手。
“她若安分，自然相安无事。”她淡淡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寒玉双鱼佩，冰凉的触感让思绪愈发清明，“可她若还想动歪心思，我不介意让她再尝尝更痛的滋味。”
柳灵儿看着她侧脸，暮色里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揉碎了星子，却又裹着层化不开的冷意。
她忽然想起方才在放生池边，苏倾颜用银针逼出黑水时的模样——明明是救人，却带着股不容置喙的锋芒，仿佛这世间的魑魅魍魉，都逃不过她的眼。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苏倾颜收回目光，语气缓和了些，“这枚玉佩需得找个稳妥的匠人重新打磨，把里面藏着的东西取出来。”
柳灵儿这才想起玉佩的事，连忙点头：“我知道城南有个老玉匠，手艺好，嘴也严实，是当年……是当年夫人常去的那家。”
说到“夫人”二字，她声音低了下去，眼圈又有些发红。
苏倾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明日便去寻他。”
两人正说着，街角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车夫的吆喝，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疾驰而过，险些撞到路边的货摊。
摊主惊呼着去扶摇摇欲坠的货架，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端坐的身影——珠翠环绕，锦衣华服，正是苏清瑶。
苏倾颜的目光在那车帘上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仿佛只是瞥见了寻常的富贵景象。可马车里的苏清瑶，此刻却正被系统的提示音搅得心神不宁。
【系统分析：目标人物“青颜”所制清润丹蕴含灵力波动，丹术等级评估为“大师级”，远超当前世界平均水准。】
【系统任务触发：夺取青颜的核心炼丹手法。任务奖励：地级丹方《凝神破障丹》，可助宿主突破当前修为瓶颈。】
“地级丹方？”苏清瑶捏着锦帕的手指猛地收紧，眼底闪过狂喜。
她如今卡在炼气三层已有半年，任凭怎么服用系统兑换的丹药都难有寸进，这《凝神破障丹》简直是雪中送炭！
可转念一想白日里青颜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她又泄了气。那个女人心思缜密得像张网，连枯叶粉这种隐秘的毒都能一眼识破，怎么可能轻易把压箱底的炼丹手法交出来？
“宿主无需担忧。”系统的机械音适时响起，【检测到目标人物“青颜”近期在坊市购置过药材，推测其可能需要炼制丹药。建议宿主制造“偶遇”，以请教丹术为由接近，伺机获取信息。】
苏清瑶眼睛一亮。是啊，她怎么没想到！青颜如今是个小道姑，无权无势，若自己放下身段去请教，再许些好处，她未必会拒绝。就算她不肯明说，以自己的聪慧，总能从她的只言片语里窥得一二。
“好，就这么办。”苏清瑶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对着车夫吩咐，“去城西的百草坊市，绕着那边多转几圈。”她就不信，抓不到青颜的踪迹。
次日清晨，百草坊市便热闹了起来。药香混着市井的喧嚣，在青石板路上弥漫。挑着药担的货郎、讨价还价的主妇、背着褡裳的游医，摩肩接踵，一派鲜活景象。
苏倾颜换了身半旧的粗布道袍，头上简单挽了个髻，用木簪固定着，看上去与寻常云游的道姑别无二致。她身边的柳灵儿则扮成了个小厮，灰头土脸的，正踮着脚往前面的药材铺张望。
“倾颜，那家‘回春堂’就是老玉匠说的，他侄子在这儿当伙计，我们先把玉佩交给他？”
苏倾颜点头，刚要迈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略显急切的女声：“青颜道姑？请留步！”
她脚步一顿，心里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只见苏清瑶穿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头上只簪了支珍珠步摇，少了几分往日的骄纵，多了些温婉和气，正带着个丫鬟快步走过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惊喜。
“真的是道姑！”苏清瑶走到近前，故作热络地福了福身，“昨日在白云观，是清瑶失礼了，还望道姑莫怪。方才远远看着像你，没想到真的遇上了，倒像是缘分呢。”
柳灵儿在一旁撇了撇嘴，心想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缘分，分明是故意找来的。
苏倾颜淡淡颔首，语气疏离：“苏小姐有事？”
苏清瑶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冷淡，反而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道姑昨日救张老夫人那一手，真是让清瑶大开眼界。家母近来也总咳嗽，太医开的药效果甚微，不知道姑可否……”
“贫道只是略通医术，并非万能。”苏倾颜打断她，“令堂若有恙，还是请太医诊治为好。”
苏清瑶早料到她会推脱，连忙顺着话头往下说：“道姑说的是。只是昨日见道姑那清润丹效果奇特，清瑶便对丹术起了些兴趣。家父也常说，懂些医理丹术，总能在危急时帮上忙。不知道姑可否指点一二？哪怕只是些基础的控火手法也好。”
她说着，从丫鬟手里接过个精致的锦盒，递到苏倾颜面前：“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道姑不要嫌弃。”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串圆润饱满的蜜蜡佛珠，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苏倾颜瞥了眼那佛珠，又看向苏清瑶。阳光透过药铺的幌子照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恳切”。可那眼底深处藏着的贪婪和算计，却瞒不过苏倾颜的眼睛。
想要我的炼丹手法？苏倾颜心中冷笑。前世她被困在寒香院时，为了打发时间，确实跟着一本残破的丹经学过些丹术。后来苏清瑶得知此事，还假惺惺地送过她几味珍稀药材，实则是想套取丹方，被她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没想到这一世，她倒是更直接了。
“苏小姐客气了。”苏倾颜没有接那锦盒，语气却缓和了些，“指点谈不上，些许皮毛，说说也无妨。”
苏清瑶脸上的笑意顿时真切了几分：“真的？多谢道姑！”
“不过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不便。”苏倾颜看了眼旁边的药材铺，“前面有家卖丹炉法器的铺子，不如去那里借个炉子，我演示给你看？”
苏清瑶求之不得，连忙应道：“好，都听道姑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巷尾的“聚宝阁”。铺子不大，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丹炉、药碾、玉杵，角落里还堆着些成色不一的矿石，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硫磺味。
掌柜是个精瘦的老头，见有客人来，连忙迎上来：“几位要点什么？小店的紫铜小炉可是一绝，火力均匀，最适合初学炼丹的……”
“借个炉子用用。”苏倾颜从袖中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柜台上，“要最普通的那种。”
掌柜见她爽快，也不多话，从里屋拖出个黑黢黢的铁炉，底下还带着烧过的痕迹：“这个吧，耐烧，随便造。”
苏清瑶看着那破破烂烂的铁炉，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却没说什么。只要能学到手法，别说破铁炉，就是泥瓦罐她也认了。
苏倾颜将铁炉放在地上，又让掌柜取了些最常见的艾叶、薄荷，当作演示的材料。她拿起火折子点燃炉下的炭火，等火势起来了，才慢悠悠地开口：“炼丹之道，首重控火。火势过旺则药材焦枯，过弱则药性难出，需得像抚琴一般，轻重缓急，收放自如。”
苏清瑶连忙凑上前，屏息凝神地看着，连丫鬟递来的帕子都忘了接。
只见苏倾颜伸出右手，虚虚罩在炉火上方，指尖看似随意地捻动着，嘴里还念念有词：“此乃‘九转燎原诀’的入门手法，你看好了——起势需急，如星火燎原；转势要缓，似流水绕石；收势得猛，像惊鸿掠影……”
她的动作确实花哨，时而指尖急点，仿佛在弹什么复杂的调子；时而手腕轻转，带起一阵微风，吹得炉火忽明忽暗；最后猛地一收手，炉中火光竟“噗”地窜起半尺高，吓得苏清瑶往后缩了缩。
“记住了吗？”苏倾颜抬眸看向她，眼神平静无波。
苏清瑶哪里记得住那么多，只觉得眼花缭乱，连忙点头：“记、记住一些了，我试试？”
“可以。”苏倾颜让开位置，退到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苏清瑶深吸一口气，学着苏倾颜的样子伸出手，对着炉火比划起来。她学得倒是有模有样，指尖急点时像在抓蚊子，手腕轻转时像在揉面团，最后收手时用力过猛，差点把铁炉带翻，引得掌柜在一旁偷笑。
“不对。”苏倾颜适时开口，“转势时力道太散，收势时火候未到。再来一次。”
苏清瑶脸一红，不敢怠慢，又重新来。这次她学乖了，放慢了速度，一步一步照着做。苏倾颜在旁边“指点”：“再快些……不对，太急了……手腕放松……嗯，这次稍好。”
一来二去，苏清瑶满头大汗，却越练越起劲。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摸到了些门道，炉子里的艾叶渐渐散出浓郁的香气，比刚才苏倾颜演示时还要浓烈几分。
“道姑，你看这样对吗？”她停下来，带着几分得意看向苏倾颜。
苏倾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形似了，至于神似，还需多练。”
就在这时，苏倾颜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清瑶带来的那个锦盒——方才她随手放在了旁边的货架上，盒子没盖严，露出里面半块碎裂的玉佩。那玉佩的纹路，竟与她袖中的寒玉双鱼佩有几分相似。
她心中一动，目光落在苏清瑶腰间挂着的小丹炉上。那是个银质的小炉子，雕刻着繁复的云纹，看着倒是精致。苏清瑶方才为了方便演示，把它摘下来放在了脚边。
苏倾颜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下脚步，恰好挡在掌柜的视线前。她弯腰系鞋带的瞬间，指尖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银光，快如闪电般在那银炉底部一触即分。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符文，悄无声息地印在了炉底的云纹缝隙里，与周围的花纹融为一体，毫不起眼。
“时辰不早了，贫道该走了。”苏倾颜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苏小姐若真想学，照着今日的法子多练便是。”
苏清瑶还沉浸在学到“秘诀”的喜悦中，连忙点头：“多谢道姑指点！这份恩情，清瑶记下了！”她见苏倾颜要走，也顾不上再练，连忙让丫鬟收好锦盒和银炉，殷勤地要送她出门。
苏倾颜摆了摆手：“不必了。”说罢，转身与柳灵儿一起走出了聚宝阁，很快便消失在坊市的人流里。
看着她们的背影，苏清瑶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志在必得的兴奋。她攥紧拳头，心里默念：“九转燎原诀……苏倾颜，你的丹术，很快就是我的了！”
她立刻让丫鬟付了钱，抱着银炉快步上了马车：“快，回府！”她已经等不及要试试这手法了。
苏府，清瑶院。
苏清瑶屏退了所有下人，将自己关在卧房里。桌上摆着从系统商城兑换来的药材——炼制“清心散”的材料，都是些寻常货色，就算练废了也不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将银炉放在桌上，按照记忆中苏倾颜的样子，点燃了炉下的炭火。等火势稳定后，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开始施展“九转燎原诀”。
“起势需急……转势要缓……”她一边念叨，一边比划着，指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甚至比在聚宝阁时还要流畅几分。
【系统检测到宿主正在使用未知控火手法，灵力波动异常，是否需要辅助校准？】
“不必！”苏清瑶信心满满，“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
她专注地控制着火候，眼看炉温差不多了，将药材一一投入炉中。按照步骤，接下来只需要稳住火势，等药材融合即可。
可就在这时，炉底忽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正是苏倾颜埋下的“易爆”符文！这符文平日里与普通花纹无异，可一旦感应到紊乱的灵力波动，便会立刻激活。
而苏倾颜教的“九转燎原诀”，本就是她胡乱编造的错漏手法，每一个转势都在引导灵力往相反的方向冲撞，时间一长，灵力必然紊乱。
“轰——！”
一声巨响，银炉猛地炸开！滚烫的药渣混着火星四溅开来，溅得满桌都是，连墙上的挂画都被烧了个洞。
苏清瑶猝不及防，被气浪掀得往后退了几步，头发被烧焦了几缕，脸上也沾了不少黑灰，狼狈不堪。
“什、什么情况？”她懵了，怎么会炸炉？
【系统警告！检测到剧烈能量冲击！】
【检测到宿主使用错误控火手法，导致灵力紊乱，触发丹炉自爆！】
【惩罚机制启动：宿主将遭受“灵力紊乱”状态，持续三日！期间无法调动灵力，且伴随间歇性刺痛！】
“啊——！”系统的话刚说完，苏清瑶就感觉到一股剧痛从丹田处传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扎，疼得她蜷缩在地上，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那个“九转燎原诀”根本就是错的！苏倾颜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心思，故意教了套错误的手法，还在她的丹炉里动了手脚！
“苏倾颜！”苏清瑶捂着肚子，疼得浑身发抖，眼里却迸发出怨毒的光芒，“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照进屋里，落在满地狼藉的药渣和那半块烧焦的银炉碎片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而屋中那道蜷缩的身影，却像是被阴影笼罩，只剩下无尽的恨意和不甘。
坊市的另一头，苏倾颜正和柳灵儿坐在一家茶馆里喝茶。
“倾颜，你真的把炼丹手法教给她了？”柳灵儿还是不放心，“我看她那眼神，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倾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底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教了啊，怎么没教？”
“那……”
“放心吧。”苏倾颜抿了口茶，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我教的手法，保证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说不定现在，她正在‘好好练习’呢。”
话音刚落，远处似乎传来一声隐约的爆炸声，像是从苏府的方向传来的。苏倾颜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柳灵儿不明所以，只当是哪家作坊出了意外，也没多想，低头喝起了茶。
阳光透过茶馆的窗，落在苏倾颜的脸上，一半在光影里，一半在阴影中。她放下茶杯，目光望向苏府的方向，眼神清亮而冷冽。
苏清瑶，这只是开始。你欠我的，欠母亲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至于你的系统……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底闪过一丝探究。能兑换毒药，能发布任务，还能奖励丹方……这个东西，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或许，下一次，可以从这个系统身上，找找突破口？
茶馆外的喧嚣依旧，而一场新的较量，已在无声中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