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长期孤独和感官过度敏锐而产生的幻听?
还是我刚才听到的,其实是我自己呼吸声在岩壁间折射、扭曲后产生的错觉?
巨大的疑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在我心中弥漫开来。我维持着盘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在绝对的黑暗中睁大了无形的眼睛,仔细倾听了许久,却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异常。
难道真的只是错觉?
我狐疑不定,最终只能将其归咎于心神在长期极端环境下的异常波动。稍作调整后,我再次沉入了修炼的定境之中。
然而,当我又一次从更深沉的定境中苏醒时,那该死的、微弱的呼吸声,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我没有惊慌。
长期的静修让我学会了控制情绪。我清楚地知道,惊慌只会让灵觉变得粗糙、紊乱,无法捕捉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最老练的猎人。缓缓地调整呼吸,使其变得更加绵长、细微,几乎与周围的寂静融为一体。然后,我彻底放空身心,不再去想,不再去分析,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灵觉,都集中在了听这一个维度上。
意识如同清澈的溪流,缓缓流淌出去,不再强求方向,只是自然地、被动地接收着一切可能的信息。
果然
它还在!
那个轻微的、带着独特生命韵律的呼吸声,并未消失。
它如同风中残烛,飘忽不定,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中间隔着无数曲折的岩洞、厚重的石壁。声音断断续续,时隐时现,需要极致的耐心和敏锐才能勉强捕捉到它的存在。
我努力地去分辨,去溯源,试图找出这声音传来的具体方向,或者估算出大致的距离。
但是,做不到。
这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又仿佛是从岩层本身的孔隙中渗透而出。它没有明确的源头感,只是作为一个存在的证据,幽幽地、固执地,回荡在这片本应只有我一个人的、绝对的死寂之中。
一个冰冷而惊悚的念头,无法抑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难道这山腹之中,除了我还有别的人?
他或者它会在哪里?
自从那若有若无、仿佛幻觉般的呼吸声第一次刺破这山腹的绝对寂静,它便如同在我死水般的心湖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再也无法平息的涟漪。
每一次从深沉的定境中苏醒,我的第一反应不再是内视气海、感受真元的增长,而是立刻将全部灵觉如同张开的蛛网般撒出去,急切地、却又小心翼翼地,去捕捉那个神秘的声音。
它依旧飘忽不定,如同一个羞怯的幽灵。有时,我能清晰地捕捉到那微弱而规律的起伏,证明着另一个存在的真实不虚;有时,无论我如何凝聚心神,将灵觉催发到极致,耳畔也只有一片亘古的死寂,仿佛之前的听闻真的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
但我知道,那不是梦。那个呼吸声的存在,无论它是什么,都已经成为了这片漆黑绝望的地下世界里,我唯一的、奇异的陪伴。它打破了绝对的孤独,却也带来了更深的谜团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
在这日复一日的囚禁生涯中,我对这片山腹空间有了更深切的、超越五感的感触。除了那神秘的呼吸声,我还敏锐地察觉到,此地灵气的浓郁程度,并非一成不变。
它仿佛拥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有时,灵气会如同涨潮般汹涌而来,充盈着空间的每一个角落,精纯而活跃,让我吐纳修行的效率倍增;有时,它又会缓缓退去,变得相对稀薄,虽然仍远胜外界,但那种澎湃的力量感会明显减弱。
灵气潮汐?一个古老的词汇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脑海。难道这地脉灵气,也如同那大海一般,受着某种未知力量的牵引,有着周期性的涨落规律?这潮汐的源头,是否也与那口深井,与那神秘的呼吸声有关?
无数个无法计量的时间单位又在修行与探查中流逝。直到某一次,我从一次异常深沉、仿佛与周围岩石都融为一体的定境中缓缓浮起。
灵觉甫一展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呼吸声,便再次清晰地传入了我的感知!
而且,这一次,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不再是遥远模糊、需要极力捕捉的微响,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方向感和存在感!
我心中剧震,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保持着灵觉的绝对清明与稳定,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死死锁定那声音的来源。
细微的声波在寂静的介质中传递,被我高度进化的感官一点点解析、溯源。那声音穿过曲折的岩缝,绕过无形的障碍,最终,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感知,都如同百川归海般,指向了一个我既感到意外、却又隐隐觉得理应如此的方向
那口深不见底的井!
声音,似乎就是从那个漆黑井口的下方,幽幽地传递上来的!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地闯入脑海,便如同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遏制!一个强烈到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冲动,在我心中轰然爆发,下去!下到那井里去!去看一看!去弄个明白!
不!不行!理智立刻发出了尖锐的警告。常理而言,那井口狭窄,下方情况未知,冒然下去,无异于自寻死路!很可能下得去,上不来!下面有什么?是绝境?是陷阱?还是更恐怖的未知存在?何苦要放弃这相对安全的囚笼,去踏入一条几乎必死的险路?
我试图再次盘膝坐下,强迫自己进入定境,用修行来压制这疯狂的念头。然而,心已乱,念已生。那口井,仿佛拥有了无形的魔力,不断拉扯着我的思绪。我就像一只被关在玻璃瓶里的飞蛾,突然看到了瓶口透出的一丝微光,明知那可能是火焰,却再也无法安于瓶内的黑暗。
静修,静修!人心为何要静修?不就是为了降服这妄动的心猿意马吗?我嘲笑着自己的定力不足。可在这山腹之内,求生无路,求死不甘,这突然出现的变数,这唯一的异常,就像沙漠旅人看到的海市蜃楼,明知可能是虚幻,却也忍不住想要奔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