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曼哈顿。
顶层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将整个城市的灯火踩在脚下。
乔纳森·安德森站着，面前的全息屏幕投射出几团模糊的人形阴影。
阴影没有五官，只是静默地存在着，像几个黑色的空洞。
“泰国市场的复盘报告，已经发送给各位。”
乔纳森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没有回音。
“结论很简单，我输了。”
他没有用“我们”，而是用了“我”。
屏幕上的阴影没有动，没有任何声音。
乔纳森按动手腕上的控制器，全息屏幕的画面切换。
海量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刷过。
红色的亏损数字和绿色的盈利数字交错闪烁。
“按照原定计划，我的团队在泰国市场获利一百三十二亿美金，回报率百分之四十一。”
“这个数字，超过了量子基金，也超过了欧洲的所有同行。”
“从战术层面，我们是胜利者。”
乔纳森停顿了一下，再次切换画面。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名字。
【闻人语】
名字下方，是另一个盈利数字，一个刺眼的数字。
“但在战略层面，我被她彻底击败。”
“她用不超过三十亿美金的本金，撬动了近四百亿美金的利润。”
“最关键的是，她在市场崩盘前的最后三小时，命令她的团队，加满了所有能拿到的杠杆。”
乔纳森调出了一段交易录像。
那是新世界集团交易室的后台数据记录。
时间戳定格在崩盘前的临界点。
无数笔巨额的空头合约，在同一时间点疯狂涌入。
每一笔交易，都像是一次自杀式的冲锋。
“我看了这段录像三十遍。”
“我让‘天眼’系统模拟了超过一百万次。”
乔纳森的声音没有起伏。
“在那个时间点，泰国央行已经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求援，华尔街日报的头版文章声称局势已经稳固。”
“我们所有的模型都显示，市场将进入一个短暂的平稳期，甚至可能小幅反弹。”
“我当时下达的命令，是‘阶段性获利了结’。”
他指着屏幕上那些疯狂的交易记录。
“而她，选择了ALL IN。”
“这不是基于数据分析的决策，也不是基于市场情绪的判断。”
“没有任何逻辑，没有任何模型，可以支撑在那个时间点，做出这种决策。”
乔纳森关掉了录像。
他看着那几团沉默的阴影。
“这不是赌博。”
“这是神谕。”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只有设备运行的细微嗡鸣。
过了很久，中间那团最高的阴影里，传出了一个声音。
声音像是通过金属仪器处理过，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年纪。
“你的意思是，你输给了一个无法被理解的对手。”
“是的。”
乔纳森回答。
“我的所有部署，都基于对传统金融巨鳄的预判。我预判了量子基金的贪婪，预判了欧洲财团的谨慎，甚至预判了泰国官方的每一个挣扎。”
“他们所有人，都在我的计算之内。”
“除了她。”
“她像一个幽灵，出现在了战场最意想不到的角落，用最不合常理的方式，拿走了最大的一块蛋糕。”
那个金属质感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只是你的轻敌。”
“不。”
乔纳森摇头。
“这不是轻敌。我动用了亚洲区百分之七十的情报资源，对她进行了全面分析。”
“她的背景，她的履历，她过往的所有商业案例。”
“所有资料都显示，她只是一个来自东方、有些天赋的年轻商人。”
“评估报告认为，她的威胁等级是‘区域级’，所以我只动用了常规的压制手段。”
“我错了。”
金属声音问。
“错在哪里？”
“我错在试图用人的逻辑，去分析一个非人的存在。”
乔纳森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出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你认为她的威胁等级应该被重新定义？”阴影中的声音问。
“是的。”
乔纳森的语速放慢，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
“她不是投机者，她不是商人，甚至不是量子基金那样的金融掠食者。”
“她是一个‘变量’。”
“一个足以颠覆我们现有秩序的‘异常变量’。”
“变量”这个词一出口，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那几团阴影，第一次出现了微小的波动。
“继续。”金属声音说。
“我们的体系，建立在可预测的‘人性’之上。贪婪，恐惧，欲望，这些都是我们可以计算和利用的参数。”
“量子基金的每一次出手，背后都有清晰的逻辑链条。我们可以分析他，模仿他，甚至在他之前布局。”
“但这个闻人语，她的行为模式，无法被归纳，无法被预测。”
“泰国一战，她展现出的预判能力，已经超出了‘天赋’和‘直觉’的范畴。”
“这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
乔纳森看着阴影。
“如果我们继续用看待普通对手的眼光去看待她，那么在下一个战场，我们还会输。”
“而且会输得更惨。”
长久的沉默。
乔纳森能感觉到，屏幕对面那几位议会高层，正在进行无声的交流。
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没有去擦。
他在等待审判。
失败，在议会里，只有一个下场。
“乔纳森。”
金属声音打破了沉默。
“你对下一个战场的判断是什么？”
乔纳森立刻回答。
“印尼。”
“理由。”
“多米诺骨牌效应。泰铢倒下后，整个东南亚的金融体系都出现了裂痕。印尼的体量最大，但内部的裙带资本问题最严重，短期外债规模超过了他们的外汇储备总额。”
“它是一个看起来强壮，实际上一推就倒的胖子。”
“量子基金会去，欧洲人会去，所有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都会去。”
“闻人语，也一定会去。”
“很好。”
金属声音说。
“议会接受你对‘变量’的重新评估。”
乔纳森的身体放松了一瞬。
“授权通过。”
阴影中的声音继续说。
“乔纳森，你可以动用‘天秤系统’的全部资源。”
乔纳森的瞳孔猛地收缩。
天秤系统。
那是议会真正的獠牙，是隐藏在正常金融秩序之下的底层武器。
它不预测市场，它制造市场。
“在下一个战场。”
金属声音下达了命令，不带一丝情感。
“抹除这个变量。”
“我需要多大的资金授权？”乔纳森问。
“没有上限。”
这四个字，让乔纳森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在轻微颤抖。
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压抑不住的情绪。
他挺直了身体。
“明白。”
他的声音里，重新注入了力量。
“猎杀，现在才真正开始。”
屏幕上的几团阴影，缓缓消散。
全息屏幕恢复了黑暗，只倒映出乔纳森一个人的身影，以及他身后整个曼哈顿的璀璨灯火。
他站着没动，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先生，您的咖啡。”
乔纳森没有回头。
“清掉。”
女人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应声。
“是。”
她正要退下，乔纳森又开口了。
“给我一杯冰水。”
“要最冰的。”
女人很快端来一杯放满了冰块的水。
乔纳森接过杯子，将整杯冰水从头顶浇了下来。
冰冷的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流下，浸湿了他昂贵的手工衬衫。
水珠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那股刺骨的寒意。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
他眼中的所有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专注。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
他打开面前的终端。
一个复杂的徽记在屏幕上亮起，那是一架由无数代码组成的天秤。
【天秤系统，已激活】
【操作员：乔纳森·安德森】
【权限等级：最高】
乔纳森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调出印尼的所有关键节点。”
屏幕上，一张巨大的印尼地图展开。
地图上浮现出成千上万个光点。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银行、一个企业、一个家族，甚至是一个关键人物。
“筛选‘裙带资本’关联度高于百分之七十的所有节点。”
地图上的光点消失了一大半。
剩下的，都是印尼经济的命脉所在。
“调动‘信使’网络，渗透所有一级节点，实时监控他们的资金流向和内部通讯。”
“调动‘幽灵’账户，准备三百亿美金的第一批打击资金。”
“连接‘舆论导向’系统，准备二十七套做空方案，针对印尼央行可能发布的所有正面新闻，进行对冲性负面信息投放。”
一条条指令，从乔纳森的口中发出。
他的声音平静，精准，不带任何感情。
他面前的屏幕上，一张无形的大网，以印尼为中心，开始迅速编织。
这张网的每一个节点，都由海量的资金、顶尖的技术和绝对的权力构成。
他没有再去关注闻人语。
在他看来，当“天秤系统”启动的那一刻，那个所谓的“变量”，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对手。
她只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程序错误。
乔纳森的目光，落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光点上。
那是印尼央行的位置。
他靠在椅背上，拿起一支雪茄，剪开，点燃。
他吐出一口烟雾。
“现在，让我们来玩一场真正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