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打定主意要找茬的人住进你家,那么你的呼吸都可能成为过错。
林妈妈对宋菲的“调教”,就从每一个生活细节开始了,且毫不掩饰其挑剔与贬低。
衣着是首当其冲的靶子。
宋菲周末穿了条及膝的连衣裙,林妈妈盯着看了半天,撇撇嘴,声音不大却足够刺耳:“哎哟,这裙子……是不是太短了点?我听说城里有些不太正经的女人才这么穿,叫什么来着……站街的?菲菲啊,你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穿衣打扮得稳重,别让人看了说闲话,以为我们家不规矩。”
宋菲脸上得体的笑容瞬间僵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再正常不过的裙摆。
妆容也难逃指责。
宋菲只是化了淡妆提气色,林妈妈就能在饭桌上似笑非笑地说:“这脸上抹得白一道红一道的,妖里妖气,哪有本来样子好看?我们村里最讲究自然美,那些花枝招展的,心思都不正。”
一句话,将“化妆”和“人品”粗暴地挂钩。
消费习惯更是“罪大恶极”。
偶然看到宋菲梳妆台上的护肤品,林妈妈拿起一瓶,对着光线看了又看,啧啧两声:“就这么一小瓶水,要好几百?金子做的啊?一点也看不出好来!你这孩子,也太不会过日子了,楠楠赚钱不容易,哪经得起你这么败?”
“败家”的帽子,随手就扣了上来。
生活习惯更是全方位不合格。
周末宋菲想多睡一会儿,八点起床,林妈妈已经黑着脸把早饭热了第二遍,对着林楠抱怨:“这都日上三竿了!哪有年轻人这么懒的?我们在村里,天不亮就得起来喂鸡喂猪,操持一家子早饭!现在日子好了,也不能这么四体不勤啊!”
宋菲若是忍着气,挤出一丝笑脸应对,林妈妈便冷哼:“笑不出来就别笑,看着假惺惺的,好像我们欺负你似的。”
若是宋菲实在笑不出,脸色淡了些,林妈妈立刻又会提高嗓门:“怎么?说两句就不高兴了?是不是对我们老两口有意见?嫌弃我们了?”
在挑剔的林妈妈眼里,宋菲是“没有眼色,看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主动给客人添茶倒水;
是“眼里没活”——看不到地板该拖了、冰箱该整理了。
林林总总,从外在到内里,从行为到动机,宋菲仿佛一无是处,被从头到脚嫌弃了个遍。
最让宋菲窒息的是,许多这样直白又难听的话,往往被包裹在“为你好”、“教你过日子”、“怕你走弯路”的糖衣之下,让她连反驳都显得不识好歹。
这种日复一日、细碎又无处不在的否定,像钝刀子割肉,缓慢却切实地磨损着她的神经和耐心。
在又一次被林妈用尖酸话语刺伤后,宋菲终于忍无可忍,等到林楠回家,便红着眼睛将他拉进卧室,声音带着哽咽:
“你妈今天……她说我穿裙子像站街小姐,化妆是妖里妖气不正经!林楠,我受不了了……”
林楠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讶,眉头紧锁:“菲菲,你是不是听错了?我妈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和气,跟谁都没红过脸,她怎么可能说出这么难听、这么伤人的话?”
他的语气充满了对母亲人品的“信任”,以及对宋菲所言之事的“合理”怀疑。
“你不信我?” 宋菲看着他全然不信的神情,心像被攥紧了一样,委屈和愤怒交织,“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就是趁你不在的时候才这么说的!”
“好,好,你别急,我去问清楚。” 林楠拍拍她的肩,一副要主持公道的样子,转身就去了客厅。
“妈,你今天是不是说菲菲穿衣服……像小姐不正经之类的话了?” 林楠当着宋菲的面,语气平和地询问。
林妈妈正在看电视,闻言一愣,随即脸上迅速堆满了比宋菲还要夸张十倍的委屈和震惊。
她一拍大腿,声音陡然带上哭腔: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我怎么可能说那种话?那些脏词儿我听着都嫌臊得慌!”
她转向宋菲,眼圈说红就红,“菲菲啊,阿姨是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这么讨厌?你要是不乐意我们两个老东西住这儿,嫌我们碍眼,你直说!我们绝不赖着!明天,不,今晚我们就收拾东西回老家去!”
“可不能这么凭空污人清白啊……我们老实巴交一辈子,临老还要被扣这么顶脏帽子,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一边说,一边真的用手抹起了眼泪,那副受了天大冤枉、痛心疾首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宋菲在无理取闹、栽赃陷害。
林楠赶紧上前“安抚”母亲:“妈,您别激动,没人要赶你们走。”
他回过头,看向愣在原地、脸色苍白的宋菲,眼神复杂,那里面有关切,有困惑,也有一丝能被察觉怀疑。
“菲菲,你看……是不是你真的压力太大,听岔了?我妈她……不至于。” 他叹了口气,显得左右为难。
宋菲看着眼前这“母慈子孝”、自己却彻底沦为“恶人”的一幕,浑身发冷。
吃了一次哑巴亏的宋菲,暗中在家里几个关键位置装上了隐蔽的摄像头。
当林妈又一次趁林楠不在,用刻薄的话语对她进行“日常教导”时,那些嚣张的嘴脸和尖锐的指责,被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下来。
林楠一到家,宋菲就将他拉进房间,脸上带着一种终于能沉冤得雪的急切与隐隐的快意,将手机里的视频播放给他看。“你看,你自己看!我有没有冤枉她!”
画面里,林妈的神情与在儿子面前的和善判若两人,那些不堪的羞辱人的话语清晰可辨。
铁证如山。
林楠看着视频,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当然要为此“主持公道”。
他拿着手机,找到正在客厅嗑瓜子的母亲,将视频片段展示在她面前,语气带着责备:“妈,您看看!您怎么能对菲菲说这种话?这太过分了!”
林妈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宋菲还有这一手。
但她的反应极快,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宋菲脸上,再回到儿子身上,下一秒,她猛地一拍大腿,哭天抢地的嗓门立刻拔高:
“哎呀!了不得了!我在自己儿子家里,还要被人当贼一样防着!天天拿个摄像头照着我!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我是犯了什么王法了要受这种监视!”
宋菲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和快意,挺直了背脊:“阿姨,您别转移话题!现在证据确凿,您还是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为什么要用那么难听的话羞辱我?”
见撒泼转移不了焦点,林妈把心一横,干脆也不装了,脖子一梗,理直气壮地承认了:“是!我就是不喜欢你,怎么了?”
她手指着宋菲,积压的怨气彻底爆发,“你拖着我儿子这么大年纪不结婚,让我抱不上孙子!就凭这一条,我就是讨厌你!我看你不顺眼!有错吗?”
这直白而“传统”的攻击,像一把重锤,砸得宋菲一时哑口无言。
林楠适时地站了出来,挡在两人中间,语气严肃地对母亲说:“妈!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是我和菲菲两个人的事!您别老拿您那一套来掺和!以后绝对不能再这样欺负菲菲,听见没有?”
林妈看着“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狠狠瞪了宋菲一眼,转身摔门进了自己房间,把巨大的不满用动静表达了出来。
客厅里暂时恢复了平静,却弥漫着更令人窒息的尴尬。
林楠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转向宋菲,脸上换上安抚与歉疚的神色,握住她的手:“菲菲,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妈她……思想是老派了些,顽固,你别往心里去。我是绝对尊重你的意愿和选择的,你知道的。”
宋菲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
不等她细想,林楠又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奈的恳求:“只是……她毕竟是我妈,是长辈,她也是因为心疼我,才……钻了牛角尖。菲菲,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稍微忍让一下,多体谅她一点?我会慢慢跟她沟通的。”
一番话,既表明了立场,又给宋菲戴上了“懂事”、“体谅”的高帽,还将解决问题的责任模糊地推向了“慢慢沟通”的未来。
宋菲刚刚因证据扳回一城而升起的那点快意和底气,在这番情理兼备却又隐含压力的“请求”中,渐渐冷却,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无力感。
她拿到了证据,赢了这场争执,却仿佛……又输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