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接你爸妈过来住？” 宋菲听到林楠的提议，几乎是本能地抗拒，眉头紧紧蹙起。
林楠仿佛完全没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样，神色依旧温和，带着理所当然的孝心：“对啊。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在这边打拼，顾不上家里。现在公司总算稳定些了，房子也有了，当然要接爸妈过来享享清福，好好尽尽孝。”
“可是……可是……” 宋菲的心跳有些乱，“接你爸妈过来，是和我们……一起住吗？”
她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无措和抵触。
这不对。
上一世根本没有这回事！
而且，即便没有亲身经历，从小到大听多了那些家长里短、婆媳争斗的故事，她对于“婆婆”这个身份，有种源自社会文化灌输的、近乎本能的敬畏与恐惧。
那意味着生活习惯的碰撞、话语权的争夺、以及无穷无尽的挑剔可能。
她试图找到一个“合理”且能维持她体贴人设的解决办法，急切地说：“我们不能……多给些钱，让叔叔阿姨在乡下过得舒舒服服的吗？比如，盖一栋更好的房子，请人照顾？”
这是上一世林楠采用的方式，除了婚礼上的短暂照面，她几乎没和婆家人有过深入接触，那才是她熟悉的、安全的距离。
林楠闻言，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目光带着一丝审视和恰到好处的“受伤”看向她：“菲菲，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爸妈？不想让他们来？”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宋菲立刻否认，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连忙胡乱寻找借口，
“我只是……只是担心。老人家在乡下住惯了，有大院子，有熟悉的邻居乡亲。突然到城里来，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他们会觉得憋闷，不自在，反而对身体不好……”
她努力让自己的担忧听起来合情合理。
听她这样说，林楠的眉头舒展开来：“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没事，我都想好了。”
他握住她的手，语气轻松，“我前段时间刚置办了一套带院子的小别墅，虽然比不上乡下那么宽敞，但种点花花草草、甚至弄个小菜圃都足够了。爸妈肯定会喜欢的。”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对父母性情的了解：“你可别有什么刻板印象，觉得村里人就一定爱干活。我爸妈啊，特别是他们现在年纪大了，巴不得天天有人伺候着，什么活都不干，光享福呢。”
他继续描绘着“美好蓝图”：“至于没认识的人，怕寂寞？更不用担心了。我妈那个人，外向得很，跟谁都能聊成朋友。再说现在城里公园、老年活动中心、广场舞，娱乐多的是，保管他们每天过得比在村里还有趣、还开心。”
宋菲被林楠一连串“周到”的安排堵得哑口无言，心里的不安却越积越厚。
她找不到任何能摆在明面上的反对理由，那种计划失控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
几天后，当她再次试图对林楠提起，委婉地表示“也许老人真的会住不习惯”时，林楠正在翻看别墅的装修方案。
他闻言，从图纸上抬起头，看了宋菲一眼，那眼神平静却仿佛能洞穿她所有小心思。
他放下图纸，身体向后靠了靠，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
“菲菲，有句话叫‘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你想想，天底下哪有正常人，真有福不会享，非要哭着喊着回去过苦日子的？”
他顿了顿，指尖在实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继续说道：
“所谓的‘住不惯’、‘想回老家’，很多时候，不过是父母的一番苦心。他们看到子女在城市里拼搏不易，房贷车贷压力大，生活成本高，怕自己来了成为负担，增加开销，打扰小两口的生活。所以宁可说自己‘住不惯’，找个借口，忍着思念，也不愿意给孩子添一点麻烦。”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宋菲脸上，语气缓了缓，却更显笃定：
“我们现在条件好了，接他们过来，让他们也看看城市的便利，享受一下清闲，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这是做儿女的本分，也是能力。”
“只要我们是真心欢迎，把他们的顾虑打消，安排好，让他们觉得来这里不是‘添麻烦’而是‘享天伦’，他们怎么会不愿意？只会比我们适应得更快。”
宋菲的笑容勉强地挂在脸上：“这样啊……那，那也挺好。”
她找不出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来反对林楠这“一片孝心”，在根深蒂固的文化语境里，“孝顺”是最高尚也最不容置疑的道德旗帜，她若强行阻拦，立刻就会站到理亏的境地。
无处排解的焦虑让她下意识拨通了方云的电话。电话接通，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孩子的嬉闹。
“云云，我……林楠说要把他爸妈从老家接来一起住……” 宋菲的声音充满了无助。
电话那头，方云正忙着收拾孩子散落一地的玩具。
接到这通电话，她第一反应不是关切，而是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厌烦涌上心头。
这几年，方云结婚生子，生活重心彻底转移，每日围着奶粉尿布和柴米油盐转；而宋菲的世界则始终以林楠为绝对圆心。
两人共同话题越来越少，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曾经无话不说的亲密，早已在各自不同的人生轨道上被磨淡了痕迹。
方云实在不理解，也无法共情宋菲这种旷日持久的纠结。
既然那么爱，为什么不结婚绑牢？既然不爱或怀疑，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分开？
所有问题都指向林楠，却总来跟她倒这些毫无建设性的苦水，有什么用？
她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早就说过”的意味：“菲菲，这个问题，其实你当初选择和林楠在一起的时候，我早就告诉你要有心理准备了。那是他的亲生父母，你怎么可能一辈子不打交道？这是绕不开的。”
这话听在宋菲耳朵里，格外刺耳。她不想听这种马后炮的说教，况且，上一世明明就绕开了啊！
她压下不快，带着委屈追问道：“……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方云叹了口气，试图用自己的婆媳经验来安慰：“你也不用太紧张，自己吓自己。不是所有婆婆都难相处的。像我婆婆，帮我们带孩子、做饭，挺通情达理的，相处起来没那么可怕。”
“那万一呢？”宋菲立刻反问，声音急促，“万一就是不好相处呢？万一她看我不顺眼，处处挑剔我呢？”
方云被问得一噎，心里那股无名火又窜上来一点：你问我？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客观冷静：“如果真出现那种情况——菲菲，那不该是你一个人去面对和解决的问题。让林楠去处理。他是你男朋友，更是他爸妈的儿子。调和关系、解决问题，这是他作为中间人必须承担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