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与训练的时光总是短暂。当独立第一师先头部队——由高胜寒侦察团一部及第1团一个加强营组成的东路支队,沿着规划好的路线向黄海方向推进,刚刚抵达距离辽源约一百五十里的黑山岭地区时,那预料之中却又带着几分突兀的碰撞,猝然发生。
黑山岭,地势算不上特别险要,但丘陵起伏,林木丛生,控制着一条通往沿海的低等级公路。按照计划,东路支队需在此建立前进据点,并进一步侦察前方敌情。
担任前锋的,是侦察团的一个精锐侦察连,连长正是经验丰富的“山魈”耿彪。他们如同往常一样,以高度警惕的战斗队形,沿着公路两侧的有利地形,交替掩护,搜索前进。阳光透过稀疏的林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四周除了风声和鸟鸣,一片寂静。
然而,这种寂静却让耿彪心头隐隐不安。太安静了,连往常总能遇到的零星伪军巡逻队或者地方保安团的影子都看不到。
“注意警戒,感觉不太对劲。” 耿彪通过手语向队员们传递着信息。
就在他的小队刚刚翻过一道不高的山梁,准备下到前方的谷地时,异变陡生!
“砰!”
一声极其清脆、迥异于日军普通三八式步枪沉闷声响的枪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密林中响起!声音来源极远,但精度极高!
耿彪身边一名负责侧翼警戒的队员,钢盔上猛地爆开一团火星,整个人被巨大的动能带得向后一仰,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鲜血瞬间从钢盔下涌出!
“狙击手!隐蔽!” 耿彪瞳孔骤缩,厉声大喝,同时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岩石后面。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飞过,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石屑。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前方谷地以及两侧山腰的密林中,突然喷吐出密集而精准的火力!机枪的射击声短促而富有节奏,不像歪把子那样容易卡壳,更像是性能更好的九六式或九九式轻机枪!步枪的射击也异常精准,压得侦察连的战士们根本无法抬头。
更让耿彪心惊的是,他透过望远镜,在林木缝隙中,隐约看到了几个低矮的、涂着黄绿色迷彩的钢铁身影在缓慢移动——是坦克!虽然看不清具体型号,但那不同于普通装甲车的轮廓,让他瞬间确认,这绝不是黄海市原有守军能有的配置!
“是关东军!他们到了!” 耿彪对着步话机嘶吼,“火力很猛!有狙击手,有坦克!请求支援!我们被压制在山梁上了!”
消息迅速传回后方跟进的第1团加强营和支队指挥部。支队长(由第1团新任团长兼任)接到报告,心头一沉,立刻命令部队展开,抢占有利地形,准备接应侦察连,并试探性进攻。
然而,战斗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加强营试图从侧翼发起一次连级规模的突击,打开缺口,接应耿彪他们下来。但部队刚冲出隐蔽地,就遭到了对方极其精准和猛烈的火力拦截。日军的迫击炮弹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落在突击部队的冲锋队形中,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对方的机枪火力点设置巧妙,交叉掩护,几乎没有死角。突击部队付出了十余人伤亡的代价,却连对方前沿阵地都没摸到,就被迫退了回来。
更令人憋屈的是,对方的狙击手异常活跃且狡猾。他们专打指挥员、机枪手和通讯兵。一名冲在前面的排长刚举起望远镜,就被一枪击中胸口牺牲;一名机枪手刚架好机枪,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远处飞来的子弹掀开了天灵盖。这种精准而致命的“点名”战术,给部队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高胜寒在支队指挥部里,通过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他看到了对方娴熟的战术动作,精准的火力配合,以及那隐藏在丛林深处、偶尔显露峥嵘的技术兵器。他的脸色凝重。
“不是普通的守备部队。” 他对支队长说道,“战术素养很高,装备精良,配合默契。狙击手水平一流,炮火协同迅速准确。这肯定是关东军的先头部队,而且是最精锐的那部分。我们轻敌了。”
支队长咬着牙,看着前方不断增加的伤亡数字,心中既愤怒又无奈。第1团是主力中的主力,何曾吃过这种亏?但眼前的敌人,确实给他上了一课。
战斗持续了约一个小时,东路支队不仅未能救出被围的侦察连,自身还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却未能撼动对方防线分毫。反观日军,依托有利地形和精良装备,防守得滴水不漏,伤亡似乎微乎其微。
最终,在高胜寒的建议下,支队长不得不下令停止攻击,部队后撤至安全距离,构筑防线,与敌军形成对峙。耿彪的侦察连则在夜幕的掩护下,付出了又牺牲两人的代价,才艰难地撤了回来。
黑山岭初战,独立第一师东路支队小受挫折。消息传回辽源师部,引起了一片震动。
陈征看着战报,眉头紧锁。报告上冰冷的数字和“进攻受挫”、“未能突破”等字眼,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这是他升格师长以来,部队第一次在野战中未能达成战术目标,并且明显处于下风。
“看来,沼田这个老鬼子,给他的先头部队配了最好的牙。” 王树声参谋长指着地图上黑山岭的位置,语气沉重,“他们的反应速度、火力配置和战术水平,都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估。这是我们从未遇到过的高质量敌军。”
李云龙政委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娘的!这关东军还真不是吹出来的!上来就给了咱们一个下马威!这亏不能白吃,得想办法找补回来!”
陈征没有说话,他走到地图前,久久凝视着黑山岭那个点。初战的挫败感固然令人不快,但也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和整个师部因连战连捷而产生的些许骄矜之气。他意识到,未来的对手,将是完全不同的层级。
“命令东路支队,停止盲目进攻,转入严密防御和监视。” 陈征终于开口,声音冷静而坚定,“高胜寒的侦察团,给我像牛皮糖一样粘住他们!我要知道这支部队的所有细节——他们的兵力、装备、指挥官风格、补给线、甚至他们吃饭睡觉的习惯!”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李云龙和王树声:“把这第一次交手的情况,通报全师!不要掩盖我们的失利,要让所有指战员都清醒地认识到,我们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凶恶而强大的对手!这挫败感,要给我转化成研究和战胜他们的动力!”
新强敌的登场,以其强悍的实力给了独立第一师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但这初战的挫折,并未能摧毁这支部队的斗志,反而像一块投入熔炉的生铁,激起了更旺的火焰和更坚定的决心。重视对手,从失败中学习,独立第一师这头年轻的雄狮,在舔舐伤口的同时,已然开始调整姿态,准备用更加智慧和有力的方式,去迎接真正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