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初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些。太极殿东堂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朝臣们心头的寒意。
“陛下,郯城大捷,实乃社稷之幸。”侍中谢安出班奏道,声音清越,“然赏罚乃国之大事,不可不慎。”
皇帝司马奕端坐御座,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谢爱卿以为该如何封赏?”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御史中丞王彪之轻咳一声,朗声道:“陆昶守城有功,当重赏。然其年未弱冠,若擢升过速,恐非朝廷之福。”
“王御史此言差矣。”谢安从容应道,“昔霍去病十八岁封冠军侯,廿一岁封狼居胥。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赏。”
他环视众臣,继续道:“陆昶以孤城抗数万之众,保江淮门户,此功不亚于开疆拓土。若赏不当功,恐寒了将士之心。”
这时,会稽王司马昱缓缓开口:“谢侍中所言在理。然陆昶终究年少,不若先赏其爵,待其加冠后再授实职。”
朝堂上顿时分成两派。以谢安为首的一派主张破格重用,而以王彪之司马昱为首的一派则主张循序渐进。
争论持续了一个时辰,最终皇帝采纳了折中之策:陆昶晋爵东海县公,食邑千户,仍领东海郡守;谢玄正式任命为徐州刺史,总领江北军事。
消息传到郯城时,已是半月之后。
“恭喜陆兄晋爵县公。”谢玄捧着诏书,脸上却无喜色。
陆昶接过诏书,随手放在案上:“虚爵而已。倒是你,这个徐州刺史可不好当。”
谢玄苦笑:“朝廷这是要我在江北独当一面。可慕容垂虽退,燕军主力未损,来年必会卷土重来。”
二人正说话间,亲兵送来一个密封的木匣。
“府君,有人将此物放在府门外,说是故人所赠。”
陆昶打开木匣,里面只有一卷泛黄的帛书。展开一看,他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陆兄,这是……”谢玄注意到他的异样。
陆昶将帛书递给他:“你看看。”
帛书上记载的,是三十年前天师道在江东活动的秘闻。其中提到了一个名叫陆通的旁支子弟,正是陆昶的叔祖。
“这……”谢玄看完,神色惊疑,“令叔祖竟是天师道的人?”
陆昶缓缓摇头:“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但一直不知详情。现在看来,叔祖当年离开家族,确与天师道有关。”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积雪:“难怪这些年来,总有人暗中相助。原来都是叔祖旧部。”
谢玄担忧道:“此事若被朝廷知晓……”
“所以我要亲自去查清楚。”陆昶转身,目光坚定,“幼度,你明日就启程去下邳上任。郯城这边,我自有安排。”
当夜,陆昶独自在书房中沉思。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年轻却坚毅的面容。
寒门出身,却要在这门阀林立的朝堂立足,本就艰难。如今又牵扯到天师道的往事,更是步步惊心。
“府君。”王匠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老朽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昶连忙请他入内:“匠头但说无妨。”
王匠头压低声音:“令叔祖当年离开陆家,实是因为发现了某个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朝廷,也关系到天师道。”
“什么秘密?”
“老朽也不尽知。”王匠头摇头,“只听说与永嘉年间的某件旧案有关。令叔祖临终前,曾嘱咐我将此物交给您。”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佩,上面刻着奇特的符文。
陆昶接过玉佩,只觉得入手温润,显然不是凡品。
“这是天师道的信物。”王匠头低声道,“持此玉佩,可号令江东天师道旧部。”
陆昶握紧玉佩,心中波涛汹涌。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年来总能在危难时刻得到神秘相助。
“匠头,你也是天师道的人?”
王匠头微微颔首:“老朽受令叔祖大恩,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守护府君。”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时分。
陆昶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我要去会会这些天师道旧部。”
“府君三思。”王匠头急忙劝阻,“朝廷对天师道一向忌惮,若是走漏风声……”
“正因如此,才更要查清楚。”陆昶目光如炬,“若天师道真有不轨之心,我自当清理门户;若他们只是被朝廷误解,也该还他们一个清白。”
他收起玉佩,对王匠头道:“明日我会称病不出,你帮我安排,我要秘密前往会稽。”
次日,谢玄启程前往下邳。临行前,陆昶亲自送他出城。
“陆兄保重。”谢玄郑重道,“江北局势,还要倚仗陆兄。”
陆昶微笑:“放心,待你整顿好徐州政务,我必当归来相助。”
送走谢玄后,陆昶立即开始准备。他让高啸暂代郡守之职,自己则改换装束,在王匠头的安排下,悄然离开郯城。
雪后的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向南而行。车中的陆昶抚摸着那枚玉佩,心中思绪万千。
寒门出身,年少封公,这本已是传奇。如今又牵扯进天师道的秘辛,前路更是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