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核方舟那庞然的本体缓缓沉降,带来的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压力,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令人窒息的禁锢感。空气变得粘稠,灵气如同陷入沥青般凝滞,甚至连思维的速度都仿佛被减缓。那巨大的阴影所覆盖之处,色彩褪去,声音消亡,万物都开始向着一种绝对的、死寂的秩序滑落。
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勒在每个生灵的心脏上。
绝望,如同最深的海水,淹没了一切。
然而,在这无边的死寂与绝望中,苏棠却缓缓地、坚定地向前踏出一步。
她挣脱容烬的手,对他,也对身后所有残存的、面露绝望的战士们,露出一个异常平静却无比璀璨的笑容。
那笑容中,没有恐惧,没有妥协,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坦然。
“它想要‘秩序’?”苏棠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甚至透过残存的网络,传入所有还能接收到信号的人类与妖灵心中,“那就让它看看,什么才是生命真正的‘秩序’!”
她不再仰望那降临的巨影,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额间的初火印记,前所未有的炽亮起来,那光芒甚至穿透了她的眼皮,让她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尊琉璃铸就的神像。
她张开双臂,并非拥抱死亡,而是拥抱脚下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拥抱这片大地上所有仍在挣扎、仍在哭泣、仍在渴望生存的灵魂。
“我知道你们能听见……”她的声音变得空灵而悠远,仿佛在与无数无形的存在对话,“我知道你们在害怕……在绝望……”
“我也一样。”
她的话语,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涤荡着被恐惧冻结的心灵。
“但请你们……看看身边。”
“看看那些与你不同,却在此刻与你并肩的身影。” “看看那些逝去的勇士,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此刻。” “看看我们脚下,这颗孕育了无数奇迹与故事的星球。”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它的‘秩序’,是冰冷的死寂!是数据的囚笼!是抹杀一切差异与可能的终结!” “而我们的秩序……” “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是孩童无畏的笑声! 是爱人交织的指尖! 是文明传承的薪火! 是哪怕在绝境中,也要昂着头、燃烧到最后一刻的——不屈的灵魂!”
“它要吞噬我们?那就让它吞!” “但我们要让它知道,它吞下的不是温顺的数据!” “是愤怒的火山!是咆哮的海洋!是亿万个不肯低头的灵魂汇聚而成的——燃烧的星辰!”
话音落下的刹那!
苏棠额间的初火印记猛地爆开!化作亿万点琉璃色的光粒,并非射向天空的方舟,而是如同温柔的雨滴,纷纷扬扬地洒向大地,洒向每一个角落,洒向每一个还能感受到这份呼唤的生灵!
与此同时,她将自身所有的初火本源,所有的意志,所有的记忆与情感,毫无保留地、彻底地燃烧!融入了这份呼唤,这份邀请之中!
这不是攻击,而是共鸣!是点燃!
她在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作为火炬,试图点燃深藏于所有生灵内心深处的、那一点属于生命本身的光!
“以我苏棠(阿源)之名!” “以初火之名!” “请将你们的力量……你们的不甘……你们的愤怒……你们的希望……借给我!” “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所爱的一切!” “让我们告诉它——” “生命,永不归寂!”
轰——!!!
仿佛一颗无声的炸弹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爆开!
最先回应的是战场上的联军!
容烬仰天长啸,毫不犹豫地将自身所有的妖力,连同那份刻骨的爱与守护之念,化作一道纯粹的银色光柱,冲天而起,汇向苏棠! 雪霁赤红的眼中流下冰泪,带领所有银狐族人,将复仇的极寒与对故土的眷恋,化作冰蓝色洪流,奔腾而出! 阿影嘶吼,蛇族战士将阴冷的毒性与悍不畏死的忠诚,化为幽暗之光! 龙虎天师、蜀山剑修、教廷骑士、萨满、独行强者、所有残存的战士……无论人类还是妖灵,都将自己最后的力量、最后的信念,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万千道色彩各异、却同样璀璨的光柱从战场升起!
紧接着,是更远方!
那些通过残存网络、通过血脉感应、通过灵魂共鸣接收到这份呼唤的生灵!
一座被阴影笼罩的人类城市中,一个躲在废墟下的孩子,紧紧抱着破烂的玩偶,眼中却亮起了微弱却坚定的光,一点稚嫩却纯净的信念之力飘向天空。 一位垂垂老矣的修士,在道观崩塌前最后一刻,将毕生修为化为一缕青烟般的道光,含笑而去。 深山的妖族部落,所有妖族无论强弱,同时仰天长啸,妖力汇聚成斑斓的霞光,冲破阴影! 海洋之中,人鱼唱起古老的战歌,巨鲸浮出海面喷出蕴含着生命能量的水柱! 甚至那些刚刚还在疯狂攻击的、被污染的低阶邪修堕妖,其中少数残存着一丝自我意识的,眼中也流下血泪,挣扎着将最后一点清醒的意念逼出,化作扭曲却真实的光点!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而此刻,从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从亿万生灵的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是无穷无尽的心之光!是愤怒,是不甘,是守护,是爱,是希望……是所有构成生命最宝贵、最混乱、却也最强大的情感与力量!
它们跨越了空间,无视了那降临的秩序禁锢,如同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入苏棠体内,涌入那作为灯塔的初火之中!
苏棠的身体仿佛变成了透明的琉璃,内部燃烧着无法形容的、璀璨到极致的火焰!她的红发疯狂舞动,每一根发丝都仿佛由光芒织成!
她承受着这亿万吨情感的洪流,灵魂仿佛要被撕裂、融化,但她却笑得无比畅快,无比骄傲!
她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感受到了文明的力量!
渊核方舟的降临微微一顿。
那冰冷的、绝对的秩序之力,竟然被这从星球各处升起的、混乱却磅礴的“心之光”洪流,阻挡了片刻!
仿佛冰冷的巨轮,撞进了一片沸腾的、充满生命力的海洋,速度不由自主地减缓了!
方舟内部,那绝对理性的核心,第一次遇到了无法瞬间解析的现象。
【检测到全球范围高强度、高复杂性、非逻辑性能量汇聚。】
【能量性质:情感、意志、生命本源混合体。】
【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中……】
【逻辑冲突:该能量形式不符合任何已知宇宙法则模型。无法高效同化。】
那庞然的巨影,第一次,真正地凝视着下方那颗被亿万心光照亮的星球,以及星球上空那个燃烧的、如同女神般的红色身影。
万年的追逐,似乎在这一刻,超出了它所有的计算。
而苏棠,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中,已不再是人类的眼眸,而是两团燃烧的、映照着整个星球的琉璃火焰。
她抬起手,指向那降临的巨影,声音平静却响彻寰宇:
“你看,这就是你无法理解的……我们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