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关于丫丫是否入宫的争论僵持不下,气氛紧绷得让人窒息。季言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他紧握的拳头里全是冷汗,脑子里已经飞速盘算着辞官后带着全家跑路的路线图了。
就在季言内心火山喷发,准备哪怕拼着辞官、带着全家跑路也要硬刚到底,上演一出“朝堂护妹生死时速”的大戏时,一直沉默旁观的萧则诚,终于动了。他轻轻一步踏出班列,那沉稳如山的身影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太后,陛下,老臣以为,季县男所言,不无道理。”萧则诚的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如同定海神针,瞬间让嘈杂的朝堂安静了几分。
来了!大佬下场了!季言心头一紧,随即又是一松,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
萧则诚继续道:“陛下春秋鼎盛,来日方长,纳妃之事,不必急于一时。当前国事繁杂,边关、漕运、钱粮,诸多要务亟待处理,当以国事为重,社稷为先。为一稚龄女子之事,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恐非明君贤臣所为。”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直接把争论的层次拔高到了“国事”与“私事”的对立,暗示郭鹏等人因私废公。不愧是帝师,说话就是有水准。
季言内心狂呼,几乎破音:“萧相牛逼!就是这样!用大局压死他们!”
萧则诚话音刚落,另一道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了。
出列的是右相吕文焕。这位外戚,因目的不同,在诸多事务上与萧相政见不合,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
“萧相所言,老臣…附议。”吕文焕的声音有些低沉,“季言虽言语激烈,御前失仪,然其护妹之心,赤诚可见。‘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此话,虽直白,却并非全无道理。”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婚姻之事,若全然不顾当事人意愿,强行为之,纵然身份尊贵,也未必能得善果,徒增怨偶罢了。”
他没有明说,但在场不少老臣都心知肚明。当年先帝病重,相信什么“气运”之说,而吕家为了稳固家族地位,亦或是其他政治考量,将年仅十五岁,正是豆蔻年华的吕家小姐送入宫中,嫁给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先帝,结果不到一年,先帝驾崩,她便成了守活寡的太后…其中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吕文焕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认为是自己这个兄长无能所致。今日见季言为了妹妹,敢在朝堂之上如此据理力争,甚至不惜自曝身世,这份勇气和担当,深深触动了他内心最深的伤疤和遗憾。
吕文焕收敛情绪,语气恢复平静:“况且,周氏女既有才名,年纪尚幼,未来可期。若潜心学问,他日科举入仕,或可为朝廷栋梁,未必就比在深宫贡献更小。太后、陛下若真有爱才之心,不妨常召其入宫陪伴,多加考察,待其年岁稍长,若与陛下情投意合,再行定夺,亦不为迟。”
这番话,既给了太后台阶下,又保全了丫丫暂时的自由,还暗示了另一种可能,可谓老辣圆滑。
连右相都这么说了,风向顿时大变!
就在这时,龙椅上的小皇帝赵淳也忍不住开口了。他本就经常召见季言,特别喜欢听季言讲那些新奇的故事和见解,把季言当成一个很有趣的“大哥哥”。刚才听说要纳季言的妹妹为妃,他第一反应是开心,觉得这样就能有更多理由召季言进宫讲故事了,根本没往男女之情上想。
但听了季言声嘶力竭的反对,以及萧相、吕相的话,他小小的脑袋瓜也开始思考了。好像…季先生说得对哦,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想让一个不开心的小姐姐待在宫里。
于是,小皇帝用还带着稚气却努力模仿大人威严的语气说道:“母后,儿臣也觉得萧相、吕相言之有理。儿臣如今一心向学,忧于国事,尚无纳妃之意。季爱卿的妹妹…既然年纪还小,就让她先好好读书吧。”
得,正主儿发话了!
太后见左右二相罕见地意见一致,连皇帝本人都表了态,心中那点念头也就彻底熄了。她本来也就是一时兴起,觉得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既然阻力这么大,而且理由都如此充分,她自然也不会强行坚持。
“既然皇帝也如此说,两位相爷又都认为此事不急…”太后缓缓开口,珠帘后的目光扫过脸色难看的郭鹏等人,“那纳妃之事,便暂且作罢。周氏女…暂且留于宫外,好生教养,哀家与皇帝会时常召见,以观其品性才学。”
“太后(陛下)圣明!”萧则诚、吕文渊以及一众官员齐声应和。
郭鹏等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精心策划的阳谋,竟然被对方以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摄政王站在班列前方,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王爷心中绝不像表面这么平静。
而季言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差点虚脱得瘫坐在地上。“过关了!总算特么的过关了!丫丫不用进那个鬼地方了!” 他感觉后背的官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小皇帝够意思!没白给你讲那么多故事!下次把欠你的‘哪吒闹海’讲给你听!吕右相…谢谢啊!虽然咱俩平时没啥交情,但这次的恩情,我记下了!”
然而,摄政王一系岂会甘心失败?眼看纳妃之策被破,他们立刻转换攻击方向,矛头则直指季言!
“臣弹劾户部主事季言!”这次出列的是一位御史声音尖利,“其一,御前失仪,咆哮朝堂,目无君上!其二,不务正业,尸位素餐!臣查明,季言自入户部以来,极少亲自处理部内事务,多将工作交由手下吏员代办,此等行径,岂是忠君体国之臣所为?!”
卧槽!还来?!季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他妈是搞不死我妹妹,就转头来搞我了?罗织罪名倒是挺快!
“御前失仪”刚才萧相已经定性为“情急可悯”,可大可小。但“不务正业,尸位素餐”这帽子扣下来,要是坐实了,也够他喝一壶的!
就在这时,又一个身影出列,声音洪亮:“太后,陛下!臣有本奏!”
季言抬头,看到秦牧之那熟悉的身影,心中顿时一暖。“老秦!够义气!”
秦牧之对着那御史冷哼一声:“刘御史此言,纯属无稽之谈,颠倒黑白!季言入户部以来,勤勉有加,其所创之‘九九乘法口诀’及‘阿拉…数字’,已然在户部内部试行,效果卓着!以往需要数日方能核验清楚的账册,如今一日便可完成,且准确率极高!此乃提升朝廷行政效率之创举!臣已与严尚书、崔侍郎商议,正准备将此新法在户部推广,此等大功,岂是‘不务正业’四字可以抹杀?!”
他转身向严尚书和崔衍拱手:“严尚书,崔侍郎,下官所言是否属实?”
严尚书捋着胡须,慢悠悠地道:“秦大人所言不虚。季言之法,确实精妙,老夫已决定在户部率先全面推行。”
连一向以中立着称的崔衍,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属实。”
“给力!太给力了!” 季言内心狂喜,“严老大够意思!崔老,关键时刻还得靠您啊!”
事实胜于雄辩,尤其是连敌对阵营的崔衍都承认了,刘御史的指控顿时显得苍白无力。
萧则诚看准时机,再次出列,朗声道:“太后,陛下!季言创新算法,提升效率,有功于国,当赏!老臣观其虽年轻,然于经济实务颇有见地,安澜水利、钱庄运营便是明证。如今既已熟悉政务,不如外放历练,担任一府主官,更能施展其才,为国效力!”
萧则诚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外放?担任一府主官?那至少是从五品甚至正五品的知府啊!季言才刚担任六品主事半年不到啊!这就又要升官了?
“等等?!啥玩意儿?!” 季言自己都懵了,“外放?当知府?萧相您这弯转得是不是太急了点?我还在想着怎么应付郭鹏那老小子的攻讦呢,您就直接给我安排升官加薪了?这…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不对!等等!外放?离开京城?!” 季言猛地反应过来,“卧槽!那我的京城布局怎么办?丫丫她们怎么办?我的…我的修真界线索还没摸到啊!这就让我去地方上当‘土皇帝’?啊呸,是地方父母官?”
他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痛并快乐着”。升官是好事,可这升官的方式和时机…也太刺激了!简直就是刚出狼窝,又被告知要去虎穴当管理员!
朝堂上更是炸开了锅。支持萧相的自然叫好,认为该给年轻人机会。摄政王一派则极力反对,说季言资历太浅,要知道他几个月前还是个没有官身的举人,短时间内又是获得官身又是提拔,于官制不符。
但是当季言把运算之法献出之时,这实打实的功绩,又让所有人都闭嘴——太后、小皇帝乃至左右丞相亲自验证过后,都是赞不绝口。就连摄政王那边的人,研究一番后也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确实好用。在这个前提下,有功不赏,反而说不过去。
果然,珠帘后的太后沉吟片刻,开口道:“萧爱卿所言甚是。季言创新算法,功在社稷,理当擢升。皇帝,你以为呢?”
小皇帝早就被那“九九乘法表”“阿拉伯数字折服,觉得季言是个人才,立刻点头:“母后说的是,季爱卿当赏!”
太后当即拍板:“既然如此,着吏部记档,擢升季言为…正五品知府!具体任职何处,由萧相、吕相会同吏部,斟酌商议后,再行定夺!”
“正五品…知府…” 季言站在下面,感觉像在做梦。“我就这么…升官了?在差点被搞死之后,反而因祸得福,连跳两级,成了五品大员?这朝堂的风云变幻,比坐过山车还刺激啊!”
摄政王脸色阴沉,但他知道,在季言立下实实在在的功劳,并且左右二相罕见地达成一致的情况下,他再反对就是自取其辱了。只能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但他看向季言的眼神,变得复杂,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朝会就在这极度戏剧性的反转中结束了。
季言浑浑噩噩地随着人流走出大殿,感觉脚步都有些发飘。
“所以…我这就成了季知府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阳光有些刺眼。“这官升得…我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京城这个副本我才刚开了个头,地图探索不到百分之一,就直接被强制传送去地方地图了?这游戏体验…咋说呢?”
“还有,萧相您老人家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直接扔个知府给我?我才十六岁啊!放在前世还是个高中生啊!让我去管理一个府?我不会把地方搞得鸡飞狗跳吧?”
“不过…话说回来,去了地方,天高皇帝远,是不是…更有利于我苟着发育?更方便我暗中调查修真界的事情?也不用天天在朝堂上跟这群老狐狸勾心斗角,担心哪天被阴死…”
这么一想,似乎外放也不是全无好处?
“算了算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
“只是…丫丫虽然暂时安全了,但自己离京之后呢…这是个隐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