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蛇谷大胜的余威还未散尽。
祝融夫人就带着一支由烈雀骑和白杆兵精锐混编的追击部队,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直直插向了西南丛林的最深处。
这支队伍,士气高得吓人。
秦良玉在正面战场收拾残局,孙尚香则主动请缨,跟在了祝融夫人身边,充当副手。
她现在是彻底服了。
看祝融夫人的眼神,再没了半点不忿,只剩下一种对强者的纯粹敬佩。
而祝融夫人,更是把这片林子当成了自己的主场。
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队伍压根就不需要什么向导和斥候。
前头,有几头最矫健的野狼,吐着舌头,欢快地在前面探路。
头顶上,上百只长臂猿猴在树梢间荡来荡去。
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吱吱”的叫唤,将方圆十里的风吹草动,都汇报得一清二楚。
这支人与兽组成的追击部队,行军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元帅,照这个速度,不出一天,咱们就能追上杨应龙那条丧家之犬!”
孙尚香骑在马上,看着这堪称神迹的一幕,由衷地感叹道。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陛下为什么会专门把这个女人召唤出来。
在这片林子里,她就是无敌的!
“一天?太久了。”
祝融夫人骑在一头毛色油光发亮的黑豹背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我的‘孩子们’告诉我,那只老鼠,就在前面不远的‘蛊神窟’停下了。”
她拍了拍黑豹的脑袋,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闪着嗜血的光。
“传令下去,全速前进!”
“天黑之前,本帅要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是!”
然而,就在祝融夫人一声令下,队伍准备再次提速时。
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氛,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片丛林。
原本还算明亮的林子,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空气中那股湿热的草木气息,渐渐被一种阴冷、腥臭的味道所取代。
像是无数尸体腐烂了千年的味道。
“吱吱——嘎!”
头顶上,一只负责警戒的猿猴,突然发出一声不似猴鸣的凄厉尖叫!
紧接着,它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底下最恐怖的东西,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手脚并用地从树上摔了下来,“噗通”一声砸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祝融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变得锐利无比!
“呜……嗷……”
前头带路的那几头野狼,也停下了脚步,夹着尾巴,喉咙里发出不安的低吼。
它们那双碧绿的狼眼里,竟然透出了恐惧!
它们不再往前,反而冲着祝融夫人和她身后的明军,龇出了森白的獠牙,摆出了一副攻击的姿态!
“怎么回事?”
孙尚香心里一紧,猛地拔出了佩剑。
“这些畜生疯了?”
“不对劲……”
祝融夫人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那些“孩子们”,那些遍布在丛林各处的“眼线”,正在一个接一个地与她断开心灵的链接!
有什么东西,正在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更霸道、更邪恶的方式,污染这片丛林!
“全军戒备!”
祝融夫人厉声喝道。
她话音刚落!
“轰隆隆——”
大地,开始轻微地颤抖!
林子的深处,传来一阵万马奔腾般的巨响!
紧接着,所有士兵都惊骇地看着一群平日里性情最温顺的梅花鹿,疯了一样地从林子里冲了出来!
这些梅花鹿,双眼赤红如血,嘴角流着白沫,完全失去了理智!
它们低着头,将那坚硬的鹿角对准了明军的阵列,发动了悍不畏死的冲锋!
“噗嗤!”
“啊!”
前排的几个白杆兵,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攻击他们的,会是这种人畜无害的食草动物!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就被那疯狂的鹿角直接顶穿了胸膛,惨叫着倒飞出去!
“开火!开火!”
孙尚香又惊又怒,厉声下令。
“砰砰砰!”
烈雀骑的火铳手们立刻举枪射击,密集的铅弹一下就把最前头的一排疯鹿打成了血筛子。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嘶嘶——”
“沙沙沙——”
随着鹿群的冲锋,蛇虫鼠蚁、虎豹豺狼……
整片丛林,仿佛都活了过来!
所有野兽,不管食草还是食肉,不管天上飞的还是地上爬的,全都双眼赤红,像是中了最恶毒的诅咒,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撕碎眼前这些活人!
这些野兽不畏刀剑,不惧死亡。
哪怕被长矛捅穿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也要在临死前,狠狠地在明军士兵的腿上咬下一块肉!
它们已经不是活物了!
而是一群被某种未知力量操控的,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
追击部队的阵型一下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伤亡开始急剧增加!
“该死!”
祝融夫人看着眼前这片狂暴的兽潮,那张向来狂傲不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棘手的神色!
她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个兽骨制成的号角,放到唇边,鼓起腮帮子,用尽全力吹响!
“呜——呜——”
苍凉古老的号角声,曾是她号令百兽的无上权柄!
然而这一次,那熟悉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作用!
那些疯癫的野兽,对她的号令充耳不闻,眼中只有无尽的杀戮和疯狂!
一股更深沉、更古老、更霸道的意志,像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她与兽群的联系!
祝融夫人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片她曾经的主场,失效了!
“吼——!!!”
就在她愣神的工夫,一声充满了暴戾和杀意的虎啸,在她身侧炸响!
一头体型硕大无比,曾经在她面前温顺得像只大猫的斑斓猛虎,此刻双目赤红,咆哮着,带着腥风,向她猛扑过来!
那锋利的虎爪,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寒光!
祝融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狰狞虎脸,心口像被狠狠刺了一刀!
那是“虎子”!
是她在这片林子里收服的第一头猛兽,是她最宠爱的“孩子”!
可现在,它却想杀了自己!
“虎子!”
祝融夫人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嘶吼一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挣扎的神情!
但,她终究是祝融!
是那个杀伐果决的南蛮女王!
面对那致命的扑杀,她眼中所有的痛苦与不舍,最终都化为了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
是对那个污染了她孩子的幕后黑手的滔天怒火!
“噌!”
寒光一闪!
祝融夫人的身影一晃,在那虎爪即将撕裂她咽喉的刹那,与猛虎交错而过!
“噗嗤——!”
一捧温热的鲜血,在空中爆开,洒了她满身。
那头不可一世的猛虎,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僵住,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
它的脖颈处,一道细细的血线,缓缓裂开。
祝融夫人背对着它,缓缓站直了身体,手里握着一柄还在滴血的飞刀,娇躯在微微颤抖。
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她古铜色的脸颊滑落,滴入了脚下被鲜血染红的泥土里。
她输了。
不是输给了这头猛虎。
而是输给了那个藏在暗处,用更邪污秽的力量,夺走了她的一切,甚至让她亲手斩杀自己孩子的那个东西!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泪水和怒火的眸子,死死地望向蛊神窟的方向。
那眼神里,再没有了平日的慵懒和戏谑。
只剩下,不死不休的刻骨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