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为矛”的策略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在野牛联盟的边缘悄然晕染、扩散。
汉人的武装商队如同狡猾的狐狸,游走在界限的边缘,用雪白的盐块和闪亮的铁器,不断撩拨、分化着那些并非铁板一块的部落。
奔马酋长的怒火,随着一份份关于边缘部落暗中交易、甚至开始出现对联盟离心倾向的报告而日益炽盛。
他并非庸主,深知让汉人如此渗透下去的后果。那个年轻汉使马谡隐含威胁的话语,如今更像是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不能再放任这些两脚蛇(他们对汉人的蔑称)在我们的草原上撒野了!”奔马酋长在联盟议事的大帐中,声音如同闷雷,震得牛皮帐篷嗡嗡作响。他面前坐着联盟各主要部落的首领,众人神色各异,有的愤慨,有的则目光闪烁。
“奔马,汉人的东西确实好用……”一个来自南部边缘部落的首领小声嘀咕,“有了他们的铁刀,我们猎取野牛容易多了,盐也比我们自己熬的强……”
“糊涂!”奔马厉声打断,“汉人给你一把刀,是想将来砍掉你的头!他们给你一捧盐,是想让我们的子孙忘记祖先的味道,变成他们的奴隶!”
“你们看看东部那些部落(指已归附汉人的部落),他们还有自己的神灵吗?他们还记得如何独自在草原上生存吗?”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充满压迫感:“天鹰的子民,绝不能向乘着怪船、驱使铁牛的人低头!我们必须用马蹄和弓箭,告诉他们这片草原谁才是主人!”
在奔马的强力推动和部分主战派首领的支持下,联盟做出了决议:集结精锐骑兵,对汉人的商路和前沿据点,发动一次强有力的、旨在震慑和切断联系的军事打击。
目标,锁定了位于内陆盆地与野牛原交界地带、汉人活动最为频繁的几处商队集散地和一个小型哨站。
天启十九年,深秋,草色枯黄。数千名野牛联盟的精锐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分成数股,掠过枯黄的草原。他们马蹄裹布,人衔枚,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避开汉军可能的侦察,直扑目标。
第一股洪流,袭击了一支正在返回平虏寨途中的汉人商队。尽管商队护卫在夏侯兰平日的训练下反应迅速,结阵自保,但在绝对优势的骑兵冲击下,护卫伤亡惨重,货物被劫掠一空,只有少数人侥幸突围逃生。
第二股洪流,则冲击了那个位于交通要冲的小型木质哨站。哨站内仅有汉军五十人,他们在了望塔上发现敌情后,立刻点燃烽火,紧闭寨门,凭借强弩和有限的“火龙出水”拼死抵抗。野牛骑兵绕着哨站奔驰射箭,火箭如同雨点般落入站内,点燃了营房。战斗持续了半日,哨站最终被攻破,五十汉军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消息如同被秋风吹动的野火,迅速传遍四方。
新常山,明汉王府。
赵广看着紧急军报,上面记录着商队被袭、护卫阵亡、哨站陷落、将士殉国的惨状。他握着军报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年轻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这不是之前的小摩擦,这是赤裸裸的、成规模的军事进攻,是奔马酋长最直接的回应。
“狂妄!”王双怒发冲冠,第一个站出来,“世子!末将请命,率本部兵马,踏平那野牛部落,用奔马的人头,祭奠我阵亡将士!”
帐内诸将,群情激愤,求战之声不绝。
史柱相对冷静,但眼中也燃烧着怒火:“奔马此举,意在示威,断我商路,阻我西进。必须予以坚决回击,否则我威信扫地,先前归附诸部亦将动摇。”
成公英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赵广。他知道,这是对年轻世子决断力的又一次重大考验。
赵广沉默良久,胸中的怒火与理智激烈交锋。最终,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将,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打,必须要打!而且要打疼他,让他知道我汉家儿郎的血,不会白流!”
“但,怎么打?”他话锋一转,“敌军聚则为群,散则为民,来去如风。我军主力多为步卒,若贸然深入草原寻其主力决战,正堕其彀中,恐被其疲扰,重蹈覆辙。”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那片广袤的野牛原:“奔马敢如此嚣张,依仗的便是其骑兵之利与地域之广。然,其联盟并非铁板一块。我欲反击,当避实击虚,攻其必救,更要借此机会,进一步撕裂其联盟!”
“史柱将军。”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精锐步骑一万,以‘铁牛’舰队沿河北上,做出大军压境,直扑其联盟核心区域的态势。不必求速战,稳扎稳打,沿途筑垒,吸引奔马主力注意力,将其牢牢钉在东部!”
“末将领命!”史柱洪声应道。
“甘晟将军。”
“末将在!”
“内河舰队全力保障史柱将军后勤,并派出快船,沿河巡逻,封锁可能的渡口,切断其沿河机动之可能。”
“是!”
“夏侯兰、马谡!”
“末将在!”夏侯兰与马谡出列。
“命你二人,统率所有武装商队护卫及归附部落善骑之士,组成一支轻捷的‘游骑军’,兵力约两千。你等的任务,不是与敌主力硬拼,而是利用速度,深入野牛原南部!专挑那些与奔马若即若离、甚至暗中与我交易过的部落区域活动。”
赵广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对这些部落,可再次示好,提供更多盐铁,助其抵御可能来自奔马的惩罚,将其彻底拉拢过来!若遇小股敌军,或奔马派去镇压的部队,则坚决歼灭之!我要让奔马首尾难顾,让野牛联盟内部,因为他的这次进攻,而彻底分裂!”
“末将明白!”夏侯兰沉稳领命。马谡更是眼神发亮,感觉世子此策,正合他发挥所长。
“此战,目标有三!”赵广总结道,“一,为阵亡将士复仇,扬我军威;二,打破奔马之封锁,确保商路;三,也是最重要的,借奔马之怒,行我分化之实!让这野牛原,不再是铁板一块!”
“谨遵世子令!”帐内响起整齐的吼声,战意昂扬。
奔马之怒,引来了汉帝国更具针对性、更显狡黠的雷霆反击。一场围绕控制与反控制、团结与分裂的激烈博弈,在广袤的北美西部草原上,骤然升级。
帝国的开拓之路,再次被鲜血与铁蹄刻下深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