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皓先生,不如先上马车?”赵云见他久久凝视着北方,神色复杂难明,不由轻声提醒道。
心乱如麻的田丰回过神来,看着惶恐的家人,只能叹息一声,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对眼前的英俊小将拱拱手道:“有劳将军。”
“应该的,先生,请。”
田丰点头致谢,默然带着家人登上了马车。
刘骏大营早已得到消息。
当田丰在家人的陪伴下,风尘仆仆抵达大营时,刘骏亲自率领陈宫、沮授、许攸,颜良、文丑等文武出营相迎。
“元皓先生!受苦了!骏,盼先生久矣!”
刘骏快步上前,不等田丰行礼,便一把扶住他的手臂,语气诚挚道。
田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诸侯,不由自主地与他记忆中的袁绍悄然作着对比。
两者的形象截然不同。
眼前人没有袁绍那种世家子的矜持与傲慢,反而有一种蓬勃的朝气和一股子不加掩饰的求才若渴姿态。
他又看向刘骏身后的沮授。
沮授对他微微点头,感慨道:“元皓,一别经年,不想在此相见。主公仁德睿智,志在结束乱世,乃真明主也!你我何不再续同僚之谊,共辅明主?”
许攸也笑道:“元皓兄,袁本初已非明主,弃暗投明,正当其时啊!”
颜良文丑、张合高览皆点头示意。
田丰见此,心中剧震:河北四柱,沮授许攸竟皆归刘骏?
袁本初是如何打的仗?竟打到将文武送入敌营。
此时不是多想之时,田丰心思快速掠过,连声道:“败军之囚,无能之臣,何劳刘州牧如此厚待。”
刘骏摇头,郑重道:“先生此言差矣!袁本初不能用先生,非先生之过,乃他无识人之明也!
先生之才,可比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
骏虽不才,亦知先生乃国士!
昔日官渡战前,先生力劝袁绍稳扎稳打,休养生息,何其明见!若袁绍听之,何有今日之败?
骏每思之,常为先生扼腕叹息!”
这番话,句句说到了田丰的心坎里。
尤其是刘骏精准地点出了他当初的战略主张,更显得对他了解甚深,绝非虚言敷衍。
对比袁绍的刚愎自用和最后的无情抛弃,田丰心中那点因为“改换门庭”而产生的别扭,顿时消散了大半。
田丰有识人心之能,却无油滑事故之能,故所遇非人时,难有好下场。
此事,他自知,却固执己见,不愿更改。
如今,他仔细观察刘骏神态,只见其眼神清澈而真诚,面无狡诈敷衍之色,可见其诚。
与此同时,他又看了看旁边显然已真心归附的沮授、许攸等人,再想到刘骏费尽心思,也要保住自己与阖家上下的举动,以及如今对自己的礼遇……
田丰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整理衣冠,随即推金山倒玉柱般,对着刘骏深深拜下:
“丰,顽固迂腐之人,蒙君不弃,于绝境中施以援手,更以国士相待!此恩此德,丰没齿难忘!自今日起,丰之残躯,尽付主公!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元皓先生请起!”刘骏大喜过望,连忙再次扶起田丰,紧紧握着他的手,“我得元皓,如得至宝神器!何愁大事不成!”
他心中亦是激荡。田丰、沮授,这两位河北顶级的谋士,终于尽入彀中!这对他未来的霸业,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当晚,刘骏设宴为田丰接风洗尘,众文武作陪,气氛热烈。
田丰虽然性格刚直,但并非不通人情,加之刘骏集团内部的氛围融洽,他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渐渐散去。
就在刘骏喜得田丰之际,袁绍也已返回冀州。
然而,接连的惨败和羞愤交加,彻底击垮了这位曾经雄踞北方的霸主。
他回到邺城后,便一病不起,军政事务大多荒废,更因踌躇未决立嗣之事,导致内部拥护袁谭、袁尚的两个派系的争斗日趋激烈,人心愈发离散。
就在袁绍焦头烂额之际,忽然接连传来好消息:次子袁熙从幽州引兵五万来援!长子袁谭收拢残兵,招兵买马,也得五万!外甥高干率并州兵五万亦至!
原来,袁绍虽败,但袁氏在河北的根基尚存,各地仍有许多效忠的势力。
袁谭、袁熙、高干等人闻听袁绍兵败,急忙召集本部兵马前来护卫和支援。
袁绍大喜过望,仿佛又看到了希望。他立刻打起精神,重新整编人马,得兵二三十万,气势复振。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与刘骏的盟约,暗中遣使联络,约定一明一暗,共同进兵,再战曹操!
当然,袁绍也明白,指望刘仲远出力,几乎是不可能。他想的,只是通过刘骏,暗谋曹操。待到曹操兵败,便是刘骏小儿身死之时!
一时间,河北之地,风云再起。战火,似乎并未因官渡之战而熄灭,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黄河沿岸,曹刘联军隔河陈列,即将与对岸袁绍重新聚集的大军遥相对峙。
这一日,有附近乡间的数名父老,箪食壶浆,前来劳军。
曹操在中军大帐接见众乡老,刘骏做陪。
几位父老坐下寒喧一番后,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老者开口道:
“丞相,我等乡野之人,曾闻辽东有一异人,名叫殷馗,善晓天文。他曾言,‘天命有归,当有真人起于梁、沛之间’。今日得见丞相,气度非凡,或应此言啊!”
此言一出,帐内微微一静。梁、沛,那可是曹操的起家之地!这话几乎是在明示曹操有帝王之资了。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哈哈大笑,摆手道:“乡老谬赞了!此等野语村言,岂可尽信?操乃大汉丞相,扫清寰宇,匡扶社稷,乃分内之事,岂有他念!”
他随即下令,厚赏乡老,并严令将士不得骚扰乡民。
乡老们千恩万谢地离去后,帐内只剩下曹刘核心几人。
曹操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目光转向刘骏,略带得意道:“仲远,素闻你亦有窥测天机之能。方才乡老之言,你以为有几分可信啊?”
刘骏心中暗笑,这老曹,一直标榜对皇位没有兴趣,一心只想做大汉丞相。结果还不是自立为魏王?要是再多活几年,会不会直接称帝还很难说。
就刚才,人家乡老明明是怕被你的大军欺负,所以故意说些好话来哄你。
你心里已乐开了花,还来试探我?
刘骏一边在心里埋汰,一边一本正经,拱手道:“明公过誉了,骏何德何能,敢言天机?不过,以骏观之,孟德龙骧虎步,气度恢弘,确有不凡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