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皇宫的大庆殿内,烛火通明却驱散不了弥漫的寒意。朱红色的梁柱上,原本悬挂的“大周”国号匾额已被取下,只留下斑驳的钉痕,像一道未愈的伤疤。七岁的柴宗训穿着小小的龙袍,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神里满是惶恐——他听不懂殿内大臣们的争论,却能感受到那股压抑的氛围,像厚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烈站在殿角,身披的侍卫司都指挥使银甲上还沾着昨日守城的血污,手里握着柴荣临终前赐予的鎏金令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殿中央,范质和王溥正与赵匡胤的亲信石守信争执,声音越来越大:“幼主在位,名正言顺!你们怎能逼宫禅让?对得起先帝的托付吗?”
“范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石守信冷笑,手里的弯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点检已被三军拥立为帝,开封内外尽在掌握,你们再反抗,就是害了幼主,害了全城百姓!”
赵烈猛地向前一步,“护唐”剑出鞘半寸,剑鸣声响彻大殿:“石守信!你敢在皇宫内动刀,是想谋逆吗?先帝灵柩还在偏殿,你们就迫不及待地逼宫,良心都被狗吃了?”
石守信被赵烈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很快又硬气起来:“赵烈,你少拿先帝压我!现在兵权在点检手里,你护得了幼主一时,护不了一世!识相的就乖乖配合,不然……”
“不然怎样?”赵烈打断他,目光扫过殿内的大臣,“你们当中,有谁没受过先帝的恩惠?有谁没吃过先帝赏赐的粟米?现在先帝刚逝,你们就投靠乱臣贼子,不怕遭天谴吗?”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几个曾受柴荣提拔的大臣低下头,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可更多的人却看向殿外——那里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赵匡胤的殿前司士兵已经包围了皇宫,甲胄碰撞的声音像催命的鼓点,提醒着每个人:大势已去。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赵匡胤穿着一身崭新的黄袍,在高怀德、赵普等亲信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对着龙椅上的柴宗训躬身:“臣赵匡胤,参见陛下。军中将士强行拥立,臣实属无奈,还请陛下体谅。”
这虚伪的姿态,让赵烈气得浑身发抖。他想起滁州并肩作战时,赵匡胤曾拍着他的肩膀说“同护大周,共守中原”;想起北伐契丹时,两人曾在营帐里喝着烈酒,约定收复燕云后共饮庆功酒。可现在,眼前的人却穿着黄袍,站在皇宫里,逼一个七岁的孩子退位。
“赵匡胤,你别假惺惺的!”赵烈的声音带着血丝,“先帝待你如兄弟,你却在他尸骨未寒时谋逆,你对得起他的信任吗?对得起那些为北伐战死的弟兄吗?”
赵匡胤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却很快又恢复平静:“赵将军,我知道你忠诚,可天下百姓需要的是安稳,不是一个年幼的君主。我登基后,定会善待柴氏宗室,完成先帝未竟的北伐大业,收复燕云十六州。你若肯辅佐我,我封你为殿前司都点检,总领禁军,比现在的职位更尊荣!”
这是赤裸裸的拉拢,也是威胁。殿内的大臣们纷纷看向赵烈,有的眼神里带着期待,有的则满是担忧——他们知道,赵烈是唯一能与赵匡胤抗衡的人,若他归顺,这场逼宫就能“名正言顺”;若他反抗,皇宫内必将血流成河。
赵烈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偏殿,跪在柴荣的灵柩前。灵柩上覆盖着黑色的锦布,旁边摆放着那本燕云舆图,舆图上的红笔批注还清晰可见,仿佛柴荣昨日还在灯下筹划北伐。他将鎏金令牌放在灵柩旁,声音哽咽:“陛下,臣无能,没能守住您的江山,没能护住幼主……可臣绝不会投靠乱臣贼子,绝不会背叛您的托付……”
灵柩前的烛火摇曳,像是柴荣的回应。赵烈站起身,转身走出偏殿,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走到赵匡胤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殿前司都点检之位,我不做;北宋的官职,我不任。我赵烈此生,只事大周,只认柴荣陛下为君。你若想让我归顺,除非先帝从棺材里爬出来,亲口下令!”
赵匡胤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赵烈,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念在旧情,才对你一再容忍,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赵烈拔出“护唐”剑,指向赵匡胤,“先帝灵柩在此,你若敢动手,就是对先帝不敬,就是与天下百姓为敌!”
殿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石守信和高怀德立刻拔出武器,对着赵烈;范质和王溥则挡在赵烈身前,对着赵匡胤大喊:“点检!不可!赵将军忠诚,杀了他会失民心!”
赵匡胤看着殿内的僵局,又看了看殿外的士兵,心里清楚——现在杀了赵烈,只会激起更大的反抗,甚至可能让那些中立的大臣倒向柴宗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好!我不杀你!但你必须交出侍卫司兵权,离开开封,永远不得干预朝政!”
这是赵匡胤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对赵烈的放逐。赵烈知道,他现在无力对抗赵匡胤,只能接受这个条件——至少能保住柴宗训的性命,保住柴荣的灵柩不被亵渎。他看向龙椅上的柴宗训,眼里满是愧疚:“幼主,臣无能,不能再护着你了。你要好好活着,记住先帝的嘱托,将来……若有机会,别忘了收复燕云,别忘了中原百姓。”
柴宗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赵将军,你别走……我害怕……”
赵烈的心脏像被刀割一样,却只能狠心转过身,对着赵匡胤说:“侍卫司兵权我可以交,但你必须发誓,善待柴氏宗室,不得伤害幼主,不得毁坏先帝灵柩!若你违背誓言,我赵烈就算粉身碎骨,也会回来找你报仇!”
“我发誓!”赵匡胤立刻接口,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我定善待柴氏宗室,封幼主为郑王,赐丹书铁券,永保富贵!先帝灵柩,我会按帝王之礼安葬,绝不会有半分亵渎!”
赵烈不再说话,走到殿外,对着侍卫司的士兵们大喊:“弟兄们,先帝已去,幼主禅让,我等再无守护之责。侍卫司兵权交予石守信,你们……好自为之。”
士兵们纷纷跪倒在地,有的甚至哭了出来:“将军!我们跟您走!您去哪,我们就去哪!”
“别跟着我。”赵烈摇摇头,声音里满是疲惫,“你们有家人要养活,有妻儿要照顾,留在开封,还能混口饭吃。跟着我,只会受苦。”
他翻身骑上战马,没有回头,径直朝着皇宫外走去。路过偏殿时,他最后看了一眼柴荣的灵柩,心里暗暗发誓:“陛下,臣会在洛阳为您守灵,会整理您的北伐计划,会等着收复燕云的那一天。若赵匡胤违背誓言,臣定不饶他!”
赵烈离开后,大殿内的反抗彻底瓦解。范质和王溥无奈之下,只能牵头起草禅让诏书,逼着柴宗训在上面签字。当柴宗训颤抖着写下自己的名字时,殿外传来了士兵们的欢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匡胤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柴宗训手里接过传国玉玺,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他将玉玺举过头顶,对着殿内的大臣们大喊:“从今往后,国号为宋,定都开封!朕会秉承先帝遗志,励精图治,统一中原,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大臣们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只有范质和王溥站在原地,看着龙椅上孤零零的柴宗训,眼里满是悲凉——短短几十年,五代更迭,禅让的闹剧一次次上演,受苦的永远是百姓,是那些无辜的幼主。
当天下午,赵匡胤在开封皇宫举行登基大典,正式建立北宋。柴宗训被封为郑王,迁往房州居住,身边只有乳母和几个老宫女陪伴。范质和王溥虽被任命为宰相,却处处受赵匡胤亲信的牵制,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话语权。
而赵烈则骑着战马,一路向西,朝着洛阳而去。他没有带走任何金银财宝,只随身带着那本《武经总要》残卷和柴荣的燕云舆图。路过汴梁城外的高平战场时,他勒住马,望着远处的旷野——那里曾是他率背嵬军破阵的地方,曾是柴荣御驾亲征、斩杀逃将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枯黄的草甸,在寒风中摇曳。
“将军,天快黑了,我们该赶路了。”随行的亲兵陈三轻声提醒。他没有听从赵烈的劝告,而是带着十几个忠心的背嵬军士兵,悄悄跟了上来。
赵烈点点头,调转马头,继续向西。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像一道不屈的脊梁,支撑着他在这乱世里,寻找新的方向。
可他不知道,赵匡胤登基后,并没有忘记他。赵普曾建议:“赵烈忠诚且有威望,若留在洛阳,恐成为后患,不如派人将他召回开封,软禁起来。”赵匡胤却摇了摇头:“赵烈是条汉子,我敬他的忠诚。只要他不干预朝政,就让他在洛阳安度晚年。”
而远在房州的柴宗训,虽然得到了赵匡胤的“善待”,却始终活在恐惧中——他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是赵匡胤派去的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更让赵烈担忧的是,契丹的耶律休哥在得知大周灭亡、北宋建立后,认为有机可乘,再次集结五万大军,朝着瀛州进发,想趁北宋根基未稳,夺回之前失去的土地。
夜色降临,赵烈一行抵达洛阳城外。他看着远处熟悉的洛阳城楼,心里满是感慨——这里曾是后唐的都城,曾是他随李嗣源征战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的避难之所。他翻身下马,对着洛阳城楼躬身:“先帝,臣回来了。从今往后,臣就在这里为您守灵,为您整理《武经总要》,为收复燕云做准备。”
陈三看着赵烈的背影,心里满是敬佩——他知道,赵烈虽然拒绝了北宋的官职,却从未放弃柴荣的遗愿,从未放弃守护中原的信念。
洛阳的夜很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赵烈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打开《武经总要》残卷,借着烛火,在“燕云防御篇”的空白处,写下一行字:“周显德七年,先帝遗志,收复燕云,此生不渝。”
烛火摇曳,映着他坚定的眼神。他知道,虽然大周已亡,但柴荣的遗愿还在,他的信念还在。未来的路或许艰难,但他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收复燕云的那一天,直到中原百姓过上安稳日子的那一天。
而在开封的皇宫里,赵匡胤正对着燕云舆图沉思——他想起柴荣的北伐,想起赵烈的忠诚,想起那些为收复失地战死的弟兄,心里暗暗发誓:“先帝,你未竟的事业,朕会完成。燕云十六州,朕定会夺回来,让中原重归统一。”
一场新的时代,在禅让的闹剧后悄然开启。赵烈和赵匡胤,这两个曾经的战友,如今站在不同的阵营,却有着相同的目标——统一中原,收复燕云。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条道路上,还会有多少艰难险阻,还会有多少流血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