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室内，时间仿佛被那块惨绿色的屏幕冻结了。
43.70元。
一个冰冷、绝望，带着嘲讽意味的数字。它像一块墓碑，钉在辉耀科技的股价上，也钉在瀚海资本的声誉上。
白宇飞用超过三百个席位，堆起了数百万手的卖单，构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城墙。他甚至懒得去做任何复杂的操盘，就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这里，是禁区。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的绿色海洋底部，李瑶的指令，像一颗投入深海的火种。
【买入。】
【价格：43.70】
【数量：？？？】
钱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指令在李瑶的终端屏幕上一闪而过。他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随即，一种荒谬到极点的怒火冲了上来。
“买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她要买？跌停板上买？她拿什么买？拿咱们的命去换子弹吗？”
这声怒吼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却没有人回应他。
苏沐雪的嘴唇紧紧抿着，目光死死地锁在主盘口屏幕上。
林曦则像被施了定身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那双总是闪烁着代码光芒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纯粹的困惑。
“这个指令……不合规。”林曦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数量栏是变量，不是一个固定的数值。它的逻辑是……吞噬。以43.70元为基准，吞噬掉所有挂在这个价位的卖单，直到……触发资金上限。”
“吞噬？”钱明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指着屏幕上那厚得令人窒息的卖单墙，那堵由几十亿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城墙，“就凭我们？去吞噬它？我们那点钱，塞牙缝都不够！”
他的话音未落。
盘口，动了。
辉耀科技的交易界面上，右下角的“分时成交”栏，那条原本像心电图停止般平直的线，突然开始疯狂地跳动。
【09:30:01 43.70 5000 S】
【09:30:01 43.70 8000 S】
【09:30:01 43.70
S】
不，不是跳动。是刷新。
一排排成交数据，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瀑布般向下滚落。每一笔成交的背后，都标注着一个绿色的“S”，代表着“卖出”。但所有人都知道，有卖，就必然有买。
而此刻，买家，只有一个。
那个数量栏里标注着“？？？”的，来自李瑶的幽灵买单。
它像一个无形的深渊巨口，悄无声息地张开，开始疯狂地吞噬那些由巨鲨资本抛出来的卖单。
一秒钟。
仅仅一秒钟。
成交量，突破五万手。
三秒钟。
成交量，二十万手！
十秒钟。
成交量，八十万手！
挂在跌停板上的那堵卖单高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啃掉了一大块。
钱明张着嘴，那句“塞牙缝都不够”还挂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这哪里是塞牙缝？
这是要把桌子都给掀了！
网络上，原本狂欢的股吧和论坛，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前一秒还在嘲讽“瀚海资本被一招打死”的Id们，后一秒，发言的画风陡然转变。
【卧槽！什么情况？谁在跌停板上扫货？】
【我眼花了吗？一分钟不到，成交额快四十亿了？】
【疯了！绝对是疯了！这是哪个国家的国家队下场了？】
【查到了！买盘全是来自同一个通道！是瀚海资本的席位！他们……他们没跑！他们在接盘！】
“接盘”两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关注着这场对决的人群中炸开。
如果说之前那份“万亿市值”公告是疯子的呓语，那么此刻，这不计成本、硬撼整个市场的疯狂买入，就是疯子在用真金白银，将呓语付诸行动！
观察室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她到底想干什么？”钱明的声音嘶哑，他不再愤怒，转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对未知的恐惧。他看不懂，完全看不懂。这种打法，已经超出了他几十年的江湖经验。这不是投资，不是投机，这是自杀。
苏沐雪没有回答。她看着屏幕上那飞速滚动的成交数据，又看了一眼交易室里那个纹丝不动的背影。
她想起了李瑶那句轻飘飘的话。
“他是来送道具的。”
白宇飞是道具。那么，他抛出来的这些卖单，是什么？是子弹？是陷阱？
不。
苏沐雪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明白了。
这些卖单，是白宇飞的血。李瑶正在做的，不是用自己的身体去堵枪口，而是在用一个巨大的容器，去接住敌人主动放出来的血！
“他在加码。”林曦冰冷的声音，印证了苏沐雪的猜想。
屏幕上，那堵刚刚被啃掉一截的卖单墙，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以更快的速度重新堆积起来。
五百万手、六百万手、八百万手！
新的卖单源源不绝地涌现，仿佛无穷无尽。
这是白宇飞的回应。
他被激怒了。在他看来，跌停板上的抵抗，是对他权威最严重的挑衅。他要把这只不知死活的蝼蚁，用钱活活砸死、压扁、碾成齑粉！
“砸！对！就是这样！再砸狠一点！”
钱明突然像换了个人，他那张写满恐惧的脸，此刻竟然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他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对着屏幕上的卖单墙兴奋地低吼。
“来啊！小王八蛋！让老子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放！”
他像一个在斗兽场边彻底疯狂的赌徒，已经不在乎谁输谁赢，他只想看这场血腥的撕咬，如何才能收场。
苏沐雪看着状若疯魔的钱明，又看了看屏幕上那场惊心动魄的资金绞杀，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她比钱明看得更远。
李瑶的容器，不是无限的。瀚海资本的资金，面对整个巨鲨资本，终究是杯水车薪。
白宇飞的愤怒，正在将这场博弈，拖入最原始、最残酷的消耗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开盘五分钟。
辉耀科技的成交额，突破两百亿。
一个天文数字。这个成交额，足以排进今天A股所有股票的前三名。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被死死按在跌停板上的股票上。
市场已经彻底看傻了。
多空双方，在43.70元这个价位上，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阵地战。一方要冲破封锁，一方要用尸体填满战壕。
终于，在开盘后的第七分钟。
那道瀑布般刷新的成交数据，戛然而止。
那个无形的，吞噬一切的巨口，消失了。
李瑶的买单，撤了。
观察室内，钱明的吼声也停了下来，他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死死盯着屏幕。
盘面上，辉耀科技的股价，依然是43.70元，跌停。
那堵卖单墙，经过一番惨烈的消耗后，此刻依然厚重得令人绝望，上面还挂着超过五百万手的卖单。
仿佛刚才那场耗资两百多亿的攻防战，什么都没有改变。
输了？
钱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瀚海资本已经弹尽粮绝，这场闹剧即将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收场时。
交易室里，李瑶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一个新的指令，出现在她的终端屏幕上。
观察室内，林曦的瞳孔放大到了极限，她看着那行指令，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梦呓般的声音，念了出来。
“她……她在挂卖单。”
钱明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卖单？在这个时候？难道是……认输了？要割肉离场了？
林曦的下一句话，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彻底凝固了。
“价格……43.69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