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上前,接过陶罐,小心地打开密封。一股清甜的、带着豆类特有香气的凉意瞬间飘散出来,驱散了殿内些许沉闷。内侍用玉碗盛出少许,先由试毒内官尝过,确认无恙后,才将一碗碧绿晶莹、汤体中悬浮着些许煮烂的绿豆沙的冰镇绿豆汤,奉到嬴政面前。
嬴政看着这碗颜色清新、触手冰凉的汤饮,略感新奇。
他平日里解暑,多用冰镇的酒浆或蜜水,此类豆制冰饮倒是头一回见。他端起玉碗,入手便是一阵舒适的冰凉。浅尝一口,清甜爽口的滋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经过充分熬煮的绿豆沙带来了细腻的口感,冰镇的效果更是将那份清爽放大到了极致,一路凉到心脾,连日来因政务争论而产生的些许燥意,似乎都被这碗看似朴素的汤饮悄然抚平。
他不动声色地又饮了一口,方才放下玉碗,看向眼巴巴望着他的顾念一,微微颔首:“嗯,清甜止渴,别有一番风味。”
“陛下,此物名为‘绿豆汤’。”顾念一见他喜欢,脸上笑容更盛,“用绿豆熬煮,加少许饴蜜调味,再以冰镇之,最是解暑。”
“绿豆?”嬴政记下了这个名字,“产量几何?可与土豆、玉米般……”
“陛下,”顾念一连忙解释,“绿豆产量远不及土豆玉米,亩产大约两三石。但其胜在生长周期短,耐贫瘠,可与其他作物轮作,填补农闲田。更重要的是,其食用方法多样,可做汤、做糕、生豆芽,营养丰富,易于储存。”
嬴政了然,这并非主粮作物,而是丰富物产、改善饮食的佳品。“善。此物亦可推广。”
“臣正有此意!”顾念一兴奋道,“臣已命人将今日所制绿豆汤,分送诸位同僚府上,让大家一同品尝。”
就在嬴政品尝绿豆汤的同时,顾念一府上派出的仆役们,也正穿梭在咸阳城的大小官邸之间。
左丞相李斯府上,管家接过那罐贴着“少府丞顾念一敬赠”字条的冰镇绿豆汤,不敢怠慢,立刻送入书房。正与几名属官商讨钱庄分号律令、感到有些口干舌燥的李斯,看着那碗碧绿清凉的汤饮,微微诧异。他素知顾念一奇思妙想多,便尝了一口。冰爽清甜的滋味让他精神一振,连日与扶苏“合作”带来的心头郁结,似乎也散去了些许。他沉吟片刻,对属官道:“这位顾少府,总有些出人意料之举……倒是颇懂人心。”
冯劫收到后,严谨地检查了封装,才命人倒出小半碗品尝。那恰到好处的甜意与冰凉,让他素来严肃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微微点头:“顾少府有心了。此物确能解暑,于吏员伏案劳作有益。”
而蒙恬正在府中校场演武,汗流浃背之际,接到这冰镇绿豆汤,哈哈大笑,直接捧起陶罐豪饮几口,畅快道:“痛快!比那劳什子蜜水强多了!顾大人总是能弄出些实在的好东西!”
而像萧何、刘邦等人,收到这份来自“先生”的馈赠,更是倍感亲切。萧何细细品味,心中已在思考此物若推广,于民生之利;刘邦则一边喝着凉爽的绿豆汤,一边对身边人道:“先生就是先生,总能念着咱们!”
一些品阶较低、平日里难入顶级权贵视野的官员,如某些六百石的郎官、诸府属吏,收到这份来自炙手可热的少府丞的、看似微不足道却心意十足的赠饮时,更是受宠若惊。在这闷热的午后,这一碗冰镇绿豆汤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的凉爽,更有一份被上位者记挂的温暖与讶异,无形中,顾念一在咸阳官僚体系中的好人缘,又悄然增添了几分。
时间在繁忙与变革中悄然逝去。顾念一依旧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穿梭于少府、道路督造司、上林苑以及咸阳宫之间。
最直观的变化,莫过于交通。以咸阳为中心,辐射向周边几个重要郡县的水泥主干道已初具规模。往日里泥泞不堪、车马难行的官道,如今被平整坚实的灰色路面所取代。
往来商旅、传递文书的信使、调动的军队,行进速度大大提升,以往需要旬月才能抵达的路程,如今可能缩短近半。车轮碾过水泥路面发出的独特声响,与马蹄的清脆踢踏声交织,奏响着帝国血脉畅通的新乐章。
顾念一偶尔乘车行驶其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内心总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要想富,先修路”,老祖宗的话真是至理名言啊!】
李斯与扶苏那边,尽管合作氛围依旧透着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与理念差异带来的磕绊,但在嬴政的明确旨意和现实压力下,钱庄分号的筹建工作总算艰难的推进着。选址、律法细则、人员培训……一道道难关被逐步攻克,估计用不了多久,其他郡地的金融脉络也将随之延伸。
而上林苑旁的官培茶园、官窑、织造坊,在吕雉日益精进的管理下,也已度过了最初的磨合期,开始稳定地产出品质上乘的茶叶、精美瓷器与华丽丝绸。这些产品不仅满足了宫廷用度,其富余部分,正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走向更广阔的市场,成为帝国财政收入的新来源。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日午后,她抽空去看了新建成的“观书楼”。楼宇坐落于咸阳宫附近一处相对清静的地带,建筑风格庄重宏伟大气,飞檐斗拱,彰显着帝国的气度。楼内空间开阔,高大的书架已然立起,只是上面还空空如也,等待着知识的填充。阳光透过精心设计的窗棂照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新木和油漆的味道。
顾念一独自漫步在空旷静谧的书楼里,脚步声在高大的空间内回响。她抚摸着光洁的栏杆,想象着未来这里摆满书籍、学子如织的景象,心中充满了对文化传播的期待。但同时,一个现实的问题也浮上心头:活字印刷术虽已献上,但大规模的书籍印制、整理、分类、上架,是一项极其繁琐浩大的工程。
【观书楼是建好了,可里面的‘货’还没备齐呢。得抓紧时间督促温钊那边加快印刷速度了,还得制定一套图书分类编目的方法……】她揉了揉眉心,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思绪不由得又飘到了官营工坊的产品上。【茶叶、瓷器、丝绸……品质是没问题了,但既然要打造成一个响亮的‘官造’品牌,远销西域,甚至将来作为高端礼品,光有质量还不够,还得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