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绿色的致命“绸带”无声无息地漂流而下,距离赵家船队的先锋战舰,越来越近……
狂风呼啸,雪雾弥漫,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战屏息。
那条无形无质的“绸带”终于触及赵家先锋战舰的船首时,最先受到影响的,是那些站在甲板上、迎风而立的了望手与弓弩手。
他们吸入的空气中,不知不觉间已混入了那致命的药力。
起初,只是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倦怠。
紧接着,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变得沉重,反应迟钝。
有人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恐慌开始在这些精锐私兵的心中蔓延,但他们的口舌却连呼喊都变得异常艰难。
“怎么回事……我……我好困……”
一名弓手摇摇晃晃地靠在船舷上,手中紧握的强弓“哐当”一声砸落在甲板,他本人则一头栽倒,再无声息。
“头儿……我……我使不上力气……”
另一名了望手试图发出警报,声音却如同蚊蚋,最终无力地滑倒在地。
这诡异的景象很快引起了船上军官的注意。
“都给老子站起来!谁敢偷懒,军法处置!”
一名校尉怒吼着挥舞马鞭,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虚弱,而那些倒下的私兵,无论他如何抽打,都纹丝不动。
“有诈!是毒!”终于,有经验丰富的军官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吼道,试图唤醒其他尚能保持清醒的士兵。
然而,为时已晚。
“千日醉”的药力在冰冷的环境下,通过水汽扩散得更快,更均匀,短短片刻,整个先锋战舰的甲板上,便倒下了大半的私兵。
他们并非死亡,而是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
赵德海的旗舰指挥舱内,焦躁不安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他透过厚重的舷窗,模糊地看到先锋战舰上的混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怎么回事?前面在搞什么鬼?!”赵德海猛地掀开帘子,厉声喝问。
一名副将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颤抖:“老爷!不好了!先锋战舰上……将士们都……都昏迷了!像是中了什么迷药!”
“什么?!”赵德海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想起之前赵承明传回的警报,以及那莫名其妙的哨音……难道,是陷阱?!
“快!传令各船,全速冲出去!鸣金收兵!掉头!”
赵德海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道,他知道黑风口是天险,但此刻,他嗅到了比天险更可怕的死亡气息。
然而,他的命令,注定无法传达。
“呜——!”
就在赵德海的吼声还未完全落下之际,一声震彻天地的、苍凉而雄浑的号角声,撕裂了风雪的阻隔,从北侧悬崖之巅轰然传来!
那声音带着蛮族特有的野性与杀伐,宣告着猎杀时刻的正式降临!
紧接着,漫天箭雨携带着破风的尖啸,从两侧悬崖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箭头上淬着寒光,带着蛮族特有的倒钩,一旦中箭,便难以拔除!
“放箭!射杀敌寇!”
“冲啊!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震天的喊杀声从两侧崖壁爆发,无数裹着灰白伪装的蛮族勇士如同神兵天降,从陡峭的崖壁上,从冰雪覆盖的石缝中,从密林深处,潮水般涌出!
他们手持弯刀、长矛,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焰,扑向因“千日醉”而陷入混乱的赵家船队!
“弓箭手还击!火炮准备!”
赵家船队的军官们惊恐地指挥着,然而,药力已经开始蔓延至其他船只,许多弓箭手摇摇晃晃,准头大失。
而那些负责操纵火炮的士兵,更是连站立都困难,根本无法瞄准。
更致命的是,河道两侧,无数巨大的原木和冰块,在蛮族勇士的推动下,轰然滚落,狠狠地砸向河道中的船只!
“轰隆隆”的巨响中,船身剧烈摇晃,木屑横飞,一些小型货船甚至被直接砸得支离破碎,船上的私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随着沉船坠入冰冷的河底。
“杀——!”巴图王子一马当先,从北侧悬崖一跃而下,身形矫健如豹,稳稳落在最近的一艘护卫战船甲板上!
他手中狼首弯刀寒光闪烁,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
他如入无人之境,直奔敌船指挥官!
萧澈则在南侧悬崖上,面色冷峻如铁。
他高举猩红令旗,沉声下令:“火攻队!准备!目标——赵德海旗舰!”
“是!”
战局瞬间逆转,赵家船队陷入了一片火海与混乱之中。
沈清歌没有参与正面的厮杀。
就在旗舰陷入火海,甲板上私兵自顾不暇之时,沈清歌抓住机会,走进一处被冰雪覆盖的暗道,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旗舰的侧舷。
船舱内弥漫着浓烟与焦糊味,以及私兵们绝望的哀嚎。
她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与医案里对赵家船只结构的描述,巧妙地避开巡逻的私兵,径直向着船底的密室摸去。
她料定,赵德海最重要的秘密,往往藏在最隐蔽、最不起眼的地方。
穿过几道被锁住的舱门,沈清歌手中的银针轻巧地拨动着锁簧,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咔哒”声,锁链应声而开。
她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一股霉味与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正是旗舰的底舱。
底舱内堆满了货物,箱子、麻袋,散发着一股熟悉的盐腥味。
沈清歌没有迟疑,她的目光落在船舱最深处,一处被几口巨大的木箱遮挡住的暗格。她用尽全力挪开木箱,露出一面刻着复杂纹路的石壁。
“果然在这里。”沈清歌伸出手,按照母亲医案中曾提及的机关手法,在石壁上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轻轻一按,一拨,一转。
“轰隆隆……”
沉闷的机括声响起,石壁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狭小的密室。
密室内,除了几盏油灯,最显眼的便是中央摆放着的一口沉重的铁箱。
箱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堆叠得整整齐齐的账册、信函,以及一卷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的卷轴。
沈清歌小心翼翼地拿起卷轴,展开,赫然入目的,正是那份赵德海伪造的“先帝手谕”!
手谕上盖着玉玺的印章,笔迹苍劲有力,若非深谙帝王笔法,几乎难以辨别真伪。
她又迅速翻阅了几本账册,上面详细记录了赵德海与北蛮私下交易私盐的数额、日期,以及每次交易的利润分成。
甚至,她还看到了几封与王氏往来的信件,信中明确提及了王氏提供寒水石的细节,以及她如何从中获利。
“找到了!”沈清歌心中狂喜,十年隐忍,母亲的冤屈,林家的清白,以及这危害国家的滔天罪行,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最直接的证据!
然而,就在她将手谕与几本关键账册收入怀中之际——
“哗啦!”
密室的入口处,一道高大的身影猛地冲了进来!
那人面色狰狞,眼中布满了血丝,正是赵承煜!
“沈清歌!果然是你!”赵承煜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中传来,带着无尽的恨意与杀意,“你竟敢闯入我赵家旗舰!还妄图盗取机密?!今日,你插翅难逃!”
赵承煜手中长刀一挥,直劈沈清歌面门!
他早已被眼前的战局逼得几近癫狂,旗舰被烧,他们家的基业摇摇欲坠,而这一切,他都归咎于沈清歌!
沈清歌身形一闪,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刀。
她知道自己不是赵承煜的对手,但她更知道,手中的证据,绝不能有失!
“赵承煜,你赵家私通北蛮,贩卖私盐,罪大恶极!这些证据,足以让你赵家万劫不复!”沈清歌冷声喝道,试图拖延时间。
“闭嘴!贱人!”赵承煜被戳中痛处,更加暴怒,刀锋凌厉地向沈清歌斩去,完全不顾密室狭小,刀风呼啸,势要将沈清歌斩杀当场!
沈清歌左支右绌,她手中的银针并非用于搏杀,只能勉强自保。
她瞅准机会,将一枚银针射向赵承煜的右臂,试图麻痹他的行动。
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赵承煜闷哼一声,右臂一麻,刀势略缓。
然而,赵承煜毕竟武艺高强,他强忍着疼痛,左手夺过长刀,再次向沈清歌攻来!
沈清歌被逼到墙角,眼看便要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利箭破空而至,精准无比地射入赵承煜的左腿!
“噗嗤”一声,赵承煜惨叫一声,身形一个趔趄,单膝跪地!
紧随其后,萧澈如同一道玄色闪电,猛地冲入密室!
他手中长剑出鞘,剑光如练,直指赵承煜!
“赵承煜,你罪孽深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萧澈声音冰寒,手中长剑势如奔雷,根本不给赵承煜任何反抗的机会!
赵承煜强撑着想要站起,却被萧澈一剑挑飞长刀,紧接着,剑锋一转,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
“呃……”赵承煜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毒,身躯剧烈抽搐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气绝身亡。
“清歌,你没事吧?”萧澈收剑入鞘,立刻上前扶住沈清歌,眼中充满了担忧与疼惜。
“我没事。”
沈清歌摇了摇头,紧紧握着怀中的手谕和账册,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证据,都在这里了!”
就在此时,旗舰上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底舱的结构也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快走!船要塌了!”阿古拉焦急地喊道。
三人不敢耽搁,萧澈护着沈清歌,阿古拉在后警戒,迅速离开了摇摇欲坠的旗舰。
当他们从侧舷跳入冰冷的河水中时,巨大的旗舰终于支撑不住,在轰然巨响中,被熊熊烈焰吞噬,最终带着赵德海无数的罪恶,缓缓沉入了黑风口冰冷的河底。
火光冲天,映亮了整个峡谷。
河道上,赵家船队残余的船只,或被烧毁,或被蛮族勇士攻占,或被巨石砸沉。
赵德海本人,在旗舰被烧毁,大势已去的情况下,最终被巴图王子亲手斩杀于一艘货船甲板之上。
他临死前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但他所犯下的滔天罪行,终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黑风口之战,以赵家船队的彻底覆灭而告终。
战斗结束后,整个峡谷一片狼藉,浓烟与血腥味弥漫。蛮族勇士们清点着战利品,欢呼声此起彼伏,为这场迟来的复仇而狂喜。
沈清歌、萧澈、巴图与阿古拉四人,再次聚首于北崖指挥石台。
沈清歌将怀中的手谕与账册递给萧澈。
“这是赵德海伪造的先帝手谕,以及他与北蛮私通、贩卖私盐的账册。信件中,也明确指出王氏提供寒水石,参与走私的罪行。”
萧澈接过证据,仔细查阅,脸上凝重的神色逐渐被一种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他知道,有了这些,加上蛮族提供的证词,赵德海、王氏以及整个私盐集团,都将无所遁形!
“好!太好了!”巴图王子重重一拍桌案,眼中满是兴奋,“有了这些证据,再加上我们黑狼部的证词,我看谁还敢包庇赵德海那狗贼!”
阿古拉则走到沈清歌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眼中充满了敬佩与欣慰:“沈姐姐!”
沈清歌微微一笑,心中那压抑了十年的巨石,终于在此刻轰然落地。她的母亲,林尚书,终于可以沉冤昭雪了。
阿古拉从怀中掏出一枚雕刻着狼头图腾的骨哨,递给沈清歌:“沈姐姐,这是我们黑狼部的信物。若你在京城有任何需要,吹响此哨,我阿古拉,定会带人前来相助!”
沈清歌接过骨哨,触手冰凉,却带着一份沉甸甸的友谊与承诺。
她从袖中取下自己的那枚玉佩,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梨花玉佩,晶莹剔透,温润如水。
她将玉佩递给阿古拉:“阿古拉妹妹,这是我的信物。
若有朝一日,你来京城,凭此玉佩,我沈清歌,定会待你如亲姐妹。”
阿古拉小心翼翼地收好玉佩,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
夜色渐深,风雪稍歇。
沈清歌与萧澈并肩立于悬崖边,俯瞰着下方被火光映红的河道,以及那艘仍在燃烧,即将彻底沉没的旗舰残骸。
“清歌,你做到了。”
萧澈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欣慰与自豪。
他伸手,轻轻握住沈清歌冰凉的指尖,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
沈清歌反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与力量。
她侧过头,看向他冷峻的侧脸,眼中泛起水光。
十年血泪,十年隐忍,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是,我做到了。”她轻声回应,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一丝悲伤,更有一丝对未来的坚定与憧憬。
赵德海已死,赵承煜伏诛,赵承明在西南深谷中,即便侥幸逃脱,也必将成为丧家之犬。
王氏与沈清瑶的罪行,也将随着这些铁证的呈递,最终得到清算。
沈林氏的冤屈,林尚书的清白,都将得以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