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行动的硝烟在数据空间中渐渐散去，但现实的战场，清理余烬与深犁土壤的工作才刚刚开始。省委常委会的气氛肃穆而凝重，徐建国、赵明远、钱卫东等名字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心头。王磊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在座的常委们，声音沉稳如磐：
“同志们，‘季风’网络的触角被斩断，‘鼬鼠’落网，内鬼清除，这是维护国家安全、整肃干部队伍的重大胜利！但胜利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沉凝，“徐建国等人长期盘踞要职，其腐败行为和政治背叛造成的破坏是系统性的！当务之急，是彻底肃清流毒，修复制度漏洞，重整河山！”
会议通过了三项关键决议：
1. 全面清查涉案领域：由省纪委监委牵头，联合国安、审计、组织部门，对徐建国、赵明远、钱卫东等人在任期间分管或施加影响的所有重大工程项目、科研项目、引才项目、政策制定进行全面回溯审查。重点核查招投标、资金拨付、审批流程中的违规操作、利益输送及泄密行为，不留死角。
2. 深化干部队伍教育整顿：在全省范围内，特别是发改、科技、组织人事、财政等关键系统，开展为期三个月的专项教育整顿。聚焦政治纪律、组织纪律、廉洁纪律、工作纪律，深挖细查“两面人”、清除“害群之马”，同时大力选拔培养忠诚干净担当的优秀干部，重塑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
3. 固化‘磐石’安全机制：*将“磐石”平台在“归巢”行动中验证成熟的技术防御、风险预警、穿透审查等能力，制度化、常态化嵌入全省重大项目审批、财政资金监管、高层次人才引进、敏感领域国际合作等关键流程，形成不可逾越的安全防线。
王磊的部署，条条直指要害，传递出刮骨疗毒、重建秩序的坚定决心。会议结束，几位曾与徐建国过从甚密的常委，步履沉重，面色复杂。风暴过后，无人能置身事外。
“静园”谈话室，空气仿佛凝固。埃琳娜·沃格尔（Elena Ross）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手腕戴着约束具，神情却依旧带着一种冰冷的倨傲。连续数日高强度的审讯，她如同坚冰，只重复着“律师到场前无可奉告”的套话，对“季风”网络、“船长”、“深流计划”等核心问题闭口不谈。
国安部派来的顶级审讯专家放下手中的案卷，不再追问案情，反而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沃格尔博士，或者，罗斯女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施密特教授托我向您问好。”
埃琳娜垂着的眼睑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毫无波澜。
审讯专家继续道：“他很惋惜您离开了纯粹的学术道路。他说，您当年关于‘隐马尔可夫模型优化基因序列功能预测’的研究，极具开创性。如果沿着那条路走下去，您或许早已站在诺贝尔奖的领奖台上，为全人类的生命科学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冰冷的审讯室里，成为资本与权力阴影下的囚徒。”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您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那段加密的基因序列，是您自己某个未公开研究成果的关键片段吧？您把它藏在Eth的服务器里，是把它当成了最后的‘精神净土’？还是…某种扭曲的‘纪念’？纪念您亲手埋葬的那个，本可以照亮人类未来的埃琳娜·沃格尔？”
“够了！”埃琳娜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爆发出剧烈的情绪波动，是愤怒，是刺痛，更深处是一闪而过的、难以言喻的痛苦与失落！施密特教授的评价，那段作为生日礼物的基因序列，如同两把尖刀，精准地刺中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骄傲与遗憾。她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审讯专家捕捉到了这瞬间的崩溃，不再言语，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有力量。埃琳娜胸膛起伏，呼吸急促，眼神剧烈挣扎，最终颓然垂下头，肩膀几不可察地垮塌了一丝。坚冰，开始融化。
省科技厅厅长办公室，孙斌的眉头并未因“归巢”行动的胜利而舒展。他面前放着一份措辞激烈的联名信，来自省内几所重点高校的部分海归学者和中青年骨干。信中核心诉求直指新安全审查细则的“僵化”与“不信任感”，认为过度审查已严重阻碍了正常的国际学术交流与科研合作，甚至有人提出“用脚投票”。
压力如同实质。孙斌想起了王磊的话：规矩立了，就要执行，但执行不是蛮干。
他拿起电话，没有打给安全审查处，而是直接拨通了省城大学张明远教授的手机。
“张教授，我是孙斌。您团队的mIt合作项目协议更新，安全复核已完成，无异议，文件已经送回学校了。”
“谢谢孙厅长，效率很高！”张明远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感谢。
“应该的。另外…有件事想请您这位标杆帮个忙，”孙斌语气诚恳，“新规落地，有些同志对安全和发展平衡的理解还不到位，有些情绪。我想请您以亲身经历，给科技厅新组建的安全评估委员会当个顾问，也给其他科研团队讲讲，如何在规则框架下更顺畅地开展国际合作？您的意见，大家信服。”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张明远的声音响起：“孙厅长，您这招高明。堵不如疏。安全是底线，但合作是桥梁。这个顾问，我当了！我也正想和同行们聊聊，合规不等于束缚，透明反而能赢得更多信任！”
很快，在张明远的倡议和组织下，一场名为“安全与发展：高水平开放的科研实践”的闭门研讨会在省科技厅召开。张明远以其团队与mIt合作的鲜活案例，详细讲述了如何在安全评估框架下，明确数据边界、规范合作流程、保护核心成果，最终实现双赢。他坦诚分享了复核过程中的沟通经验，强调主动报备、清晰沟通的重要性。参会的学者们，从最初的抵触，到认真倾听，再到积极提问。坚冰在专业、坦诚的交流中悄然消融。孙斌适时宣布，科技厅将设立“国际科研合作合规服务中心”，由安全评估委员会骨干和张明远这样的专家担任咨询顾问，为科研团队提供“一对一”的合规指导与风险预判服务。新政，在沟通与服务的润滑下，开始真正扎根。
北江工业区，清洁能源装备制造基地。巨大的厂房内，机器轰鸣，崭新的国产化设备正在有条不紊地组装下线。王磊的再次考察，轻车简从。他走到总装车间“创新工作室”门口，看到墙上新贴了一张醒目的告示：“‘磐石’安全规范学习园地”，下面贴着几份关于技术保密、数据安全、涉外交流的简明手册和警示案例。
年轻的工程师们围在王磊身边，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干劲。
“王书记，您看！”上次那个介绍转子叶片的小伙子，如今已是技术攻关小组组长，他指着正在测试的一台新型智能控制柜，“这是我们完全自主研发的控制核心，不仅性能超进口货，成本降了40%，而且从设计之初就嵌入了‘磐石’的安全加密模块！核心数据，谁也拿不走！”
“好！就是要这个志气！”王磊用力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安全和发展，就像这机器的双轮！缺了安全这个轮子，跑得再快也得翻车！你们做得好，把安全基因刻进了产品里！”
他走进“创新工作室”，看着墙上新增的攻关课题和年轻面孔的合影，对陪同的市领导和新上任的省发改委副主任陈刚说：“北江的经验要好好总结推广！安全不是负担，是竞争力！是赢得市场和信任的基石！省里对这样有安全底线的创新企业，要在政策、资金上给予更大力度的倾斜支持！”
陈刚立刻表态：“王书记放心，省发改委马上研究出台专项扶持政策，重点支持像北江工业区这样，将安全内化为核心竞争力的转型升级标杆！”
深夜，“磐石”指挥中心。秦岚和周正林仍未休息。屏幕上，“蜂鸣器”最后传回的碎片化数据正在被反复解析。虽然“船长”巢穴在毁灭前擦除了大部分痕迹，但一些边缘日志的残留碎片，在“绿盾”超强的复原能力下，显露出蛛丝马迹。
“秦工，有发现！”技术员指着复原出的一串模糊代码，“这段通讯协议残留，其加密算法的底层架构…与瑞士‘黑曜石资本’内部网络某个早期版本的核心协议库，存在高度同源性！虽然被刻意修改和伪装，但核心数论模型的‘基因’一致！”
同源性！这绝非巧合！
这意味着，“季风”网络的技术核心，与埃琳娜·沃格尔掌控的“黑曜石资本”，在更早的时期，甚至可能是源头处，存在着隐秘的技术血缘关系！所谓的“鼬鼠”与“船长”，或许并非简单的雇佣或合作关系，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同源共生的联结！
“‘黑曜石’的早期技术来源？埃琳娜在Eth时期的研究团队？”秦岚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立刻调取‘黑曜石’创立初期的所有公开及可获取的非公开技术资料！重点筛查其核心算法专利的发明人背景、早期投资方！请求国安部协调，深挖埃琳娜在Eth时期的合作者及研究资金来源！这条技术暗线，可能是通向‘季风’真正源头的关键！”
王磊站在指挥台前，看着屏幕上那指向技术同源性的幽光。埃琳娜被捕时那句“真正的海洋”的警告，在此刻有了更深的含义。斩断的触手背后，那孕育了“鼬鼠”与“船长”的黑暗母体，其轮廓在技术的深犁下，正若隐若现。他拿起笔，在“深潜”行动计划的第二阶段目标旁，重重写下四个字：
“溯源，断根！”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灯火如同不灭的星辰，守护着这片经历惊涛骇浪后重归安宁的土地。磐石之下，深犁的铧尖，已悄然刺向那未知的黑暗渊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