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暂的沉默,仿佛被无限拉长。林潇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以及殿外隐约传来的风声。皇帝的目光像实质般压在她身上,探究,审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就在林潇潇觉得膝盖快要失去知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时,上首的太后温和地开口了,恰到好处地打破了僵局:“哦?林大人倒是教女有方。丫头,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林潇潇依言微微抬头,目光依旧恭顺地垂着,不敢直视。
太后端详着她,点了点头,语气慈祥:“模样周正,气度也沉稳。看来是个懂事的。在家可曾习过女红?读些闲书打发时光?”
太后的问题转向了家常,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林潇潇心知这是太后在给她台阶下,也是在用更传统的方式考察她。她恭敬地回答:“回太后娘娘,臣女愚笨,女红只是略通皮毛。闲暇时偶尔翻看些杂记游记,或抚琴一二,不敢称擅长。”
她的回答谦逊得体,既符合闺秀身份,又不过分贬低自己。太后闻言,脸上笑意更深了些,转向皇帝道:“皇帝,你看这丫头,说话倒是稳妥。”
皇帝终于收回了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语气平淡无波:“嗯,确与旁人不同。”
他没有明确表态,但这句“与旁人不同”,已然包含了太多的信息。是褒是贬,全在听者一念之间。
这时,太监端着一个铺着明黄绸缎的托盘上来,上面放着象征入选的鲜花。皇帝的视线在托盘上掠过,最终停留在几支娇艳的海棠花上。
他伸出手,并没有选择那些象征富贵的牡丹或艳丽的玫瑰,而是拿起了一支淡粉色的海棠。海棠花姿潇洒,花开似锦,素有“花中神仙”之称,寓意着温和、美丽,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离愁别绪(又称断肠花),其含义颇为复杂。
皇帝将海棠花递向旁边的太监总管。总管太监会意,躬身接过,然后迈着步子走到林潇潇面前,尖声道:“林潇潇,留牌子,赐香囊!”
成了!
林潇潇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面上不敢有丝毫得意,依旧沉稳地叩首谢恩:“臣女谢皇上隆恩,谢太后娘娘隆恩!”声音平静,礼仪周全。
她接过那只沉甸甸的香囊和那支海棠花,指尖触及花瓣,冰凉柔软。海棠……皇帝赐予她海棠,是随意之举,还是别有深意?是欣赏她“花中神仙”般的洒脱见识,还是暗示她需知“断肠”之谨守本分?
她来不及细想,谢恩后便低着头,恭敬地退到一旁入选秀女的队伍中。她看到安陵容也惊险过关,被赐了花,正感激地看着她。而甄嬛,则因为容貌出众,气质不凡,被皇帝和太后格外多问了几句,尤其是太后,看着甄嬛的眼神似乎有些恍惚,最终自然也入选了,而且赐的是一支玉兰,寓意高洁,似乎评价更高。
夏冬春也入选了,得意洋洋,看向甄嬛和林潇潇的眼神更加不善。
殿选继续进行,但林潇潇的心已经飞到了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上。入选只是拿到了“入职通知书”,具体的“职位”(位份)和“部门”(宫殿)还没分配,那将是另一场博弈。
当所有秀女都觐见完毕,入选者留下,落选者黯然离去。太监总管宣读了初步的安排:入选秀女暂居钟粹宫学规矩,等候正式册封和分配宫殿。
秀女们再次叩谢天恩,然后由太监引领着,退出体元殿。
走出大殿,阳光有些刺眼。林潇潇握着那支海棠,心情复杂。她成功了,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这吃人的宫廷里迈出了第一步。
但这第一步,是福是祸?皇帝那深邃难测的眼神,夏冬春嫉恨的目光,还有未来未知的分配,都像是一片片乌云,笼罩在前路上。
她这只本想悄悄潜伏的蝴蝶,似乎从一开始,就扇动了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