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的黑暗像化不开的墨,魏明山的喘息声在里面撞来撞去,像头被缚住的野兽。林野摸出打火机,“咔”的一声,火苗窜起三寸高,照亮他眼底的冷光,也照亮魏明山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你怕了。”林野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魏明山的耳朵,“进这无间狱十三年,被影煞啃过影子,被封界司威胁过家人,你都没怕过,现在却怕了。”
魏明山的身体抖得像筛糠,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的裂缝,指甲盖翻了起来,渗出血珠,混着黑泥,在地上拖出弯弯曲曲的痕,像条挣扎的蛇。“你不懂……”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完好的右眼瞪得滚圆,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苗,“那东西一旦出来,谁都活不了……精神病院的地基下,是界缝的薄弱点,影煞只是钥匙,真正的怪物在里面……”
“我就是要它出来。”林野俯身,火苗离魏明山的脸只有寸许,灼热的气浪燎得他鬓角的头发卷曲起来,“你养的影煞杀了沈青,封界司藏在后面推波助澜,我总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魏明山猛地抬头,空洞的左眼里黑血汩汩往外冒,溅在火苗上,发出“滋啦”的声响。“疯子!你是个疯子!”他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玻璃,“正常人碰到这种事,躲都来不及,你还往上凑?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
门外的甬道上,柳媚和王奎扒着铁栏杆的缝隙往里看,两人的脸都白了。
“他居然真能让这老东西怕成这样……”王奎咂舌,耷拉的眼皮底下,左眼闪过一丝惊惶,“刚才谁说他只是个会打的愣头青?”
柳媚没接话,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红裙的衣角,布料被捻得发皱,像团揉烂的血。她想起刚才魏明山扑向林野时,地上的影子突然膨胀,那影子的脖颈处,分明有个和沈青尸检报告里一模一样的勒痕——林野不是在审魏明山,是在逼他撕开自己的伤口,而那伤口里,藏着封界司最想掩盖的东西。
“他不是愣头青。”柳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敬畏,“他是冲着真相来的,哪怕真相后面是刀山火海。”
苏九璃站在两人身后,目光落在囚室门口的地面上。那里的黑泥不知何时隆起一小块,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拱动,隐约能看到青黑色的鳞片,和她在精神病院墙缝里见过的一模一样。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挡住柳媚和王奎的视线,靴底暗暗碾过那处隆起,泥土下传来一声细微的闷响,像被踩碎的蛋壳。
囚室内,火苗渐渐矮下去,林野的侧脸在昏光里显得格外冷硬。“我不是救世主。”他关掉打火机,黑暗重新涌来,只留下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我只是想知道,沈青最后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魏明山的喘息突然停了。过了很久,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带着种破罐破摔的颓丧:“她最后看到的,是界缝里渗出来的‘雾’。青黑色的,能钻到人的骨头缝里,让影子脱离身体,变成怪物……那天她闯进电疗室,正好撞见我用影煞测试界缝的强度,她想录下来,被影煞缠住了影子……”
林野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想起沈青尸检报告里的那句“肺部有不明青黑色粉末,疑似某种真菌孢子”——那不是真菌,是界缝里的雾。
“她的影子被撕成了碎片,一半被影煞吞了,一半留在了电疗室的墙里。”魏明山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梦呓,“封界司的人说,留着那半片影子,能引主煞出来……我不同意,他们就把我扔进来了,还说要让魏小雨替我完成剩下的事……”
“所以你才帮她完善声波治疗仪。”林野接口道,“你想让她用声波困住主煞,而不是打开界缝。”
魏明山没说话,只是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黑暗里传来压抑的呜咽声,像头苍老的狼在哭。
林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黑暗中,他能感觉到魏明山的影子在脚边蠕动,不再是之前那副扭曲狰狞的模样,反而像个蜷缩的孩子——这只被养了二十年的影煞,竟也藏着一丝对主人的依赖。
“帮我。”林野再次开口,声音里没有威胁,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告诉我影煞的弱点,告诉我封界司在精神病院的据点,我保魏小雨平安。”
甬道外,柳媚突然“嗤”地笑了,声音在空旷的狱道里格外刺耳:“林队倒是会画饼,封界司的人遍布各地,你怎么保?”
林野没回头,只是对着黑暗里的魏明山说:“我保不住所有人,但我能让想动她的人,先尝尝锁影盒的滋味。”他摸出那个黑木盒子,在手里掂了掂,盒身与掌心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敲在棺材板上。
魏明山的呜咽声停了。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黑暗里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影煞怕至阳之物,沈青的部队编号‘73’是至阳数,她的遗物能暂时压制它……封界司在精神病院的据点,是顶楼的档案室,里面有面‘引魂镜’,能聚阴气,助影煞破界……”
王奎在门外听得眼皮直跳:“这老东西居然真说了!他就不怕封界司撕票?”
苏九璃冷冷瞥了他一眼:“比起封界司的威胁,他更怕林野真不管魏小雨。”她的目光落在囚室门口,那里的黑泥不再隆起,只有一道淡淡的辙痕,像有什么东西悄悄退走了——是封界司派来监视的影探,魏明山的话,它听见了。
林野将魏明山的话记在心里,转身往门外走。经过铁栏杆时,他停下脚步,看了眼柳媚和王奎,声音冷得像狱道里的风:“你们要是想通风报信,最好掂量掂量,锁影盒还空着一半。”
柳媚的脸“唰”地白了,强笑道:“林队说笑了,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
王奎也连忙点头,耷拉的眼皮几乎遮住了整只眼,看不清表情。
林野没再理他们,径直走向甬道深处。苏九璃快步跟上,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狱道里回响,像在倒数。
“他真要去精神病院顶楼?”苏九璃低声问,声音里带着担忧。
“嗯。”林野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黑暗里,那里的油灯绿火突然集体摇曳起来,像在迎接什么,“引魂镜,至阳物,还有魏明山没说透的事,总得去看看。”
他知道自己是在逆行。别人躲着的危险,他要迎上去;别人恐惧的怪物,他要撕开它的伪装。不为别的,只为沈青留在墙里的半片影子,为那句迟到了五年的“真相”。
甬道尽头的电梯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里面黑得像个无底洞,隐约有风声从里面钻出来,带着精神病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沈青的皂角香。
林野深吸一口气,抬脚迈了进去。苏九璃紧随其后,电梯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将柳媚和王奎的目光,还有无间狱的黑暗,都关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