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惊涛终告平息,十剑归心,邪念涤荡。大唐朝廷耗费巨资,抚恤战损将士与沿海受灾百姓,重整水师,加固海防。那深藏海眼之下的归墟入口虽被暂时封印,却如同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提醒着世人黑暗并未远遁。
长安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秩序,甚至因这场惊天动地的胜利而更显生机勃勃。市井之间,关于陛下乃真龙天子、得天神相助、麾下有神剑侠士的传说愈演愈烈,百姓心中多了份底气,少了份惶恐。
两仪殿内,气氛却并未完全放松。李世民经此一役,损耗更巨,虽得孙思邈精心调理,眉宇间的倦色却难以尽褪。他强撑着处理政务,目光却时常望向偏殿方向——如意正在那里静养。
少年此次身心俱创,虽得众人相助驱除了归墟邪念,但神魂与那“抉择”之剑深度融合带来的负担,以及最后时刻引动十剑信念的透支,让他陷入了漫长的沉睡。纯钧剑置于榻旁,光华温润,默默守护着主人,那柄无形的“抉择”之剑则彻底隐没于其体内,再无动静。
“如意情况如何?”李世民每日必问。
静尘时常守在榻前,闻言微微摇头:“神魂平稳,肉身无碍,只是消耗太过,如同冬眠,只能静待其自然苏醒。至于那‘抉择’之剑……更深不可测,唯有等他醒来方能知晓变化。”
袁天罡与李淳风则忙于带领钦天监官员,日夜监测天地气机,绘制新的星图与山河气运图。归墟封印的影响深远,地脉流转、星象轨迹皆有所变动,需重新厘定,以保国泰民安。
这一日,李淳风手持一份刚推算出的奏报,面色凝重地求见李世民。
“陛下,臣近日观测星象,推演历法,发现归墟封印之后,天地灵机流转加速,尤以西北、西南、东南三处为甚。恐……恐其余尚未完全苏醒或圆满的灵剑,其进程将被大大加快。”
李世民眸光一凝:“具体何处?”
“西北方向,兵戈煞气与一股决绝悲怆之气交织,似与尉迟将军、程将军的泰阿、鱼肠呼应,却又隐隐对抗,恐是那暗影之刃或其相关之物活跃之兆。”
“西南巴蜀之地,生机勃发,有一股温暖坚韧的守护意志正在急速成长,应是那挚情新芽得天地灵机滋养,已近成熟。”
“而东南吴越一带,灵气汇聚如漩涡,清冷孤高之中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变数,似是……似是苏大家的冰弦剑意引动了某种深藏的同源之力,或有未知机缘。”
三条线索,指向三个可能的新变数。
“陛下,”房玄龄进言,“国事初定,百废待兴,不宜再兴大兵。然灵剑之事关乎国运,不可不察。或可遣精干小队,分头探查,知己知彼,早作准备。”
李世民沉吟片刻,颔首道:“便依房卿所言。然如意未醒,‘抉择’之力暂不可用。尉迟恭、程咬金需镇守西北,防范突厥,亦不可轻动。”
他目光扫过殿下众人:“静尘先生,劳你再赴西南,探那挚情新芽,若时机成熟,可引导其主,护其周全。”
“张先生,苏大家,东南之事,恐与音律、灵气相关,烦请二位走一遭。”
“窦公,严先生,留守京师,协助朕与袁师李师稳定大局,并留意北方草原与东北靺鞨动向,以防幽焰卫残党死灰复燃。”
分派已定,众人领命。静尘即刻动身,再入蜀道。张胥与苏娘子亦准备南下。
就在张、苏二人即将出发的前夜,长安西市却发生了一桩奇事。
西市有一家老字号的金石铺子,名唤“韵古斋”,掌柜姓金,是个技艺精湛却脾气古怪的老头子,最爱收集各种古怪物件,尤其是残破的古乐器。近日,他不知从何处收来一张残破不堪、焦黑如炭的古琴,视若珍宝,闭门谢客,日夜修复。
是夜,月华如水。韵古斋内忽然传出一阵断续续、却异常清越动人的琴音,那音律空灵高远,竟引得周围坊市许多人家养的鸟儿纷纷苏醒,跟着鸣叫应和。
更奇的是,在客栈中打坐的苏娘子,膝上的冰弦剑竟无风自鸣,发出轻柔的颤音,剑身流转的清辉也明灭不定,似乎被那琴音吸引。
“同源之韵?”苏娘子睁开美眸,闪过一丝讶异。她与张胥对视一眼,两人瞬间消失在房中。
韵古斋外,已隐约围了些被琴音吸引的街坊。张胥与苏娘子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只见作坊内,金掌柜正对着一张初具雏形、却依旧布满焦痕的七弦古琴发呆,琴身似乎是以某种罕见的焦尾梧桐木制成,虽残破,却自有一股孤高气韵。
“刚才……刚才那声音是它发出来的?”金掌柜喃喃自语,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手艺。
苏娘子目光落在琴上,冰弦剑颤鸣更急。她感受到那琴身中沉睡着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高傲的灵性,那灵性似乎刚刚被金掌柜无意中的修复之举唤醒了一丝,正对外界既好奇又警惕。
“老先生,此琴可否借我一观?”苏娘子柔声道。
金掌柜吓了一跳,见是两位气度不凡的生人,本想拒绝,但看到苏娘子那双清澈如冰湖的眼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苏娘子指尖轻轻拂过琴身,冰弦剑意缓缓渡入。那琴身微微一震,焦黑的痕迹下,竟有点点晶莹的微光亮起,如同寒夜星辰!一段破碎、凌乱却充满不甘与倔强的记忆碎片涌入苏娘子脑海:雷火天劫、烈焰焚身、宁折不弯、于灰尽中留存一丝清音不灭……
“这是……‘焦尾’?”张胥见识广博,惊讶道,“传闻东汉蔡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斫以为琴,果有美音,因其尾犹焦,故曰焦尾。此琴竟能历经劫火而不毁,蕴灵性至今?”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翻墙而入,直扑那焦尾琴!为首之人气息阴冷,出手狠辣,竟是之前漏网的幽焰卫余孽!他们显然也感知到了此琴的不凡,欲来抢夺!
“宵小敢尔!”张胥龙渊剑瞬间出鞘,湛蓝光华洒向黑衣人。
苏娘子则抱起焦尾琴,冰弦剑意护住其身,琵琶声响,道道音刃射出!
然而,那为首的黑衣人武功奇高,竟避开了龙渊剑气,一掌拍向苏娘子怀中的古琴!掌风腥臭,显然带有剧毒与邪力!
眼看古琴就要受损,那焦尾琴似乎被这邪恶的敌意彻底激怒,琴身勐地爆发出刺目的光华!一声穿金裂石、蕴含着无尽傲岸与决绝的琴音自主迸发!
嗡——!
那黑衣首领如遭重击,惨叫一声,捂着手掌踉跄后退,掌心一片焦黑,仿佛被烈火灼烧!其余黑衣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音波震得气血翻腾!
苏娘子福至心灵,指尖勐地在冰弦上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融入冰弦剑气,再随着她的意念,注入焦尾琴中!
“以血为引,以音为契,清音不灭,灵性长存——醒!”
焦尾琴光华大盛,焦黑的琴身如同蜕皮般脱落,露出下方如玉般温润、却又透着铮铮铁骨的木质!七根琴弦自行凝结,闪烁着冰晶与星辉般的光芒!
一张全新的、散发着极致优雅与孤高不羁气息的古琴悬浮于空,琴头处,自然形成一个如同凤首般的凋纹,清冷高贵!
冰弦剑发出一声欢快的清鸣,与那古琴共振和鸣!
优雅之剑的另一面,或者说,其真正完整的形态——并非杀戮之兵,而是以音律载道,以优雅之心,奏不屈之音的“焦尾琴”!
那黑衣首领见势不妙,勐地掷出一枚烟雾弹,带着手下仓皇遁走。
张胥欲追,苏娘子却摇了摇头:“穷寇莫追,守护此琴要紧。”她轻抚着悬浮的焦尾琴,感受着其中那与她心意相通的孤高灵性,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没想到东南之行的机缘,竟在长安城内,以这种方式出现。
星火点点,既可燎原,亦可汇聚成光。灵剑之路,永无止境。而沉睡的如意,又将在梦中经历怎样的抉择?西南的静尘,又将遇到怎样的挚情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