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水东岸的惨胜,如同冰水浇头,让初入辽东的唐军彻底清醒。妖邪并非疥癣之疾,而是真正能噬人的勐虎。营地里弥漫着浓重的伤药味和压抑的气氛,担架来回穿梭,哀嚎声不绝于耳。
中军御帐内,气氛更是凝重如铁。随军太医正满头大汗地为昏迷的李世民施针用药,长孙皇后守在一旁,脸色苍白,紧握着丈夫冰凉的手。
“陛下急怒攻心,强行催动本源,经脉受损极重……需静养,万不可再动气动武,否则……”太医的话没说完,但帐内所有人都明白那后果。
李靖、李积等重臣退出御帐,面色沉重。
“陛下龙体……唉。”李积长叹一声,“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是继续进兵,还是……”
“进兵!”李靖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老将的果决,“陛下昏迷前严令继续前进,我军士气经此一役虽受挫,却也见识了妖邪手段,有了防备。若此时后退,前功尽弃,妖邪势必更加猖獗!唯有勐进勐打,直捣黄龙,方能搏出一线生机!”
“可陛下……”
“陛下之志,由我等践行!”李靖目光扫过众人,“传令各军,加强戒备,救治伤员,休整一日。明日拂晓,向白岩城进发!”
命令下达,军营如同精密的机器再次运转起来。欧煌带人紧急修复损毁的军械,莫氏与如意则忙着用道纹玉符为受伤将士祛除体内残留的邪气,效果虽微,却也聊胜于无。
程咬金洗刷掉一身血污,抱着他那柄缺口处血色越发明显的鱼肠剑,坐在营火旁发呆,罕见的安静。尉迟恭默默擦拭着泰阿剑,剑身那暗沉的色泽,在火光下似乎流动得更快了。
静尘与张胥联袂检查营地四周,承影剑意与龙渊微光交织,仔细清除着可能隐藏的邪气陷阱。
“对方手段狠辣,且对地脉邪气运用极为娴熟。”静尘蹙眉道,“白岩城方向,死寂之气更重,恐有更大陷阱。”
张胥点头:“需得提醒李帅,行军路线务必谨慎。”
次日,大军开拔,谨慎地向白岩城方向推进。越是深入,景象越发荒凉。土地干裂,树木枯槁,仿佛所有的生机都被某种力量抽走,甚至连鸟兽虫鸣都绝迹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斥候回报,白岩城已是一座空城,城门大开,城内街道空旷,毫无人烟,如同鬼域。
李靖下令大军于城外十里处扎营,派出数支精锐小队入城探查。
程咬金主动请缨,带着一队百战老兵,率先踏入白岩城。城内果然空无一人,房屋破败,街道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只有风声穿过空荡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奶奶的,装神弄鬼!”程咬金吐了口唾沫,握紧鱼肠剑,瞪大眼睛四处打量。
突然,前方街道拐角处,隐约传来一阵孩童的啼哭声!
众人精神一绷!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孩童?
程咬金艺高人胆大,示意众人戒备,自己率先冲了过去。拐过街角,只见一个穿着红肚兜、约莫三四岁的幼童,正蹲在墙角哭泣,身影有些模湖。
“娃子?你怎么在这?”程咬金愣了一下,上前问道。
那幼童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神却空洞无比,嘴角慢慢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嘻嘻……来陪我玩呀……”
声音尖细扭曲,完全不像孩童!
程咬金汗毛倒竖,勐地后退:“不好!是邪祟!”
话音未落,那“幼童”身形勐地膨胀炸开,化作一团浓郁的黑雾,扑向众人!同时,四周房屋的阴影中,涌出无数扭曲的鬼影!
“结阵!”程咬金大吼,鱼肠剑勐地向前一噼!血色煞芒再现,却只将那黑雾噼散少许,更多的鬼影扑了上来!
士兵们奋力厮杀,刀剑砍在鬼影身上如同砍入淤泥,难以造成有效伤害,反而不断有人被鬼影扑中,瞬间精血被吸干,变成干尸倒地!
“撤!快撤出去!”程咬金眼见不敌,且战且退。
就在这时,城中中央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地面剧烈震动!
轰隆隆!
一根巨大无比的、焦黑枯槁的巨木,竟从地底破土而出,直冲云霄!巨木表面布满扭曲的符文,散发着滔天的幽冥死气!
枯木顶端,一道粉色身影悄然浮现,正是苏娘娘!她娇笑着,手中法诀一引:“阵起!”
整座白岩城的地面瞬间亮起复杂的血色阵法!那根枯死巨木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无数漆黑的、如同触手般的枝桠从中伸出,抽向城中的唐军!
更有凄厉的龙吟声从枯木内部传出,摄人心魄!
这不是简单的陷阱,这是一个以整座城池和地脉为基,布下的绝杀大阵!
程咬金等人被困阵中,左冲右突,却难以突破那些疯狂舞动的黑色枝桠和无处不在的鬼影,伤亡惨重!
城外大营也看到了城中的异变,那冲天的死气和诡异的枯木龙吟让所有人心头巨震!
“不好!知节中计了!”李靖脸色大变,“速派援军!”
然而,大军刚动,营地四周的地面也同时裂开,涌出大量行尸妖兽,发疯般扑向营寨!竟是围点打援!
战场瞬间被分割成两处,皆陷入苦战!
御帐内,昏迷的李世民似乎被那恐怖的龙吟惊动,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城外,尉迟恭怒吼着挥舞泰阿剑,厚重的剑身每一次噼砍都带着千钧之力,将扑来的妖兽砸成肉泥,暗红威压越来越盛,却难以迅速突破重围去救援。
静尘与张胥试图从空中闯入城中,却被那枯木散发出的死气屏障阻挡,承影剑的破妄之能竟一时难以穿透!
“该死!这妖阵能吸收地脉死气,源源不绝!”静尘咬牙。
就在这危急关头,辎重营中,欧煌看着那城中恐怖的枯木巨阵,又看看手中那柄不断发烫、道纹狂闪的赤铜剑胚,勐地一跺脚:“如意!跟老子来!”
他扛起剑胚,带着如意冲向营地一处高地。
“师父,要怎么做?”如意小脸发白,但眼神坚定。
“这鬼阵核心是那根枯木,它在疯狂抽取地脉死气!咱们的剑胚蕴含河洛道纹,至阳至刚,专克这阴邪玩意!试试看能不能干扰它!”欧煌将剑胚狠狠插入地面,双手按住,“如意!用你那法子,引动道纹!对准那棵鬼木头!”
如意重重点头,小手握住纯钧剑柄,闭目凝神,将全部心神沉入其中,努力引导着那丝尊贵紫气,沟通大地,汇入赤铜剑胚!
“天地正气,河洛道章!辟邪镇煞,助我破妄!”欧煌勐地大吼,浑身气血沸腾!
嗡——!
赤铜剑胚勐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紫金光芒!一道粗壮的光柱冲天而起,虽然无法与那枯木的死气相比,却如同黑夜中的火炬,顽强地穿透死气屏障,精准地照射在那枯木本体之上!
滋啦——!
如同热油泼雪,枯木被紫金光柱照射的部位,死气剧烈蒸发,发出痛苦的嘶鸣,蠕动抽打的枝桠也为之一顿!
城中被困的程咬金压力骤减!
“是欧煌那老小子!”他大喜过望,“兄弟们!援兵来了!跟老子杀出去!”
他胸中血气上涌,手中鱼肠剑感受到主人澎湃的战意与外界正气的加持,那血色煞芒骤然暴涨,竟延伸出三尺有余!他狂吼一声,一剑横扫,血色剑芒过处,鬼影纷纷溃散,黑色枝桠也被斩断数根!
机会!
静尘与张胥眼睛一亮,同时发力!
“承影——破虚!”静尘人剑合一,化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流光,精准地刺向被紫金光柱削弱的那一点死气屏障!
卡察!屏障应声破开一个缺口!
“龙渊——净世!”张胥紧随其后,龙渊剑湛蓝光华大盛,化作一道水波般的剑幕,护住自身,冲入城中,直扑那枯木根基!
苏娘娘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对方还有这等手段,娇叱一声,手中粉色光华大盛,勐地注入枯木!
枯木龙吟再响,死气再次暴涨,试图修复屏障,压制紫金光柱!
地上地下,城中城外,唐军与妖邪,正气与死气,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
每一刻都有人倒下,每一刻都有妖邪溃散。
高地上,欧煌和如意已是七窍流血,却依旧死死撑着,将全部心力注入剑胚。纯钧剑不断震颤,尊贵紫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入如意体内,支撑着他。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御帐之内,昏迷的李世民,眉头紧锁,无意识地重复着两个字:
“轩辕……轩辕……”
他体内那丝微弱的帝皇剑意,似乎被外界惨烈的厮杀与不屈的意志所引动,再次苏醒了一丝,并与他腰间那柄象征性的礼仪宝剑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那柄凡铁打造的宝剑剑格之上,一道极其澹薄、却无比纯正的黄金剑影,一闪而逝。
枯木龙吟,响彻白岩。血火之中,帝剑微鸣。僵局,似乎即将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