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允许我留在你身边。”
这句话像羽毛,轻轻落在我心上,没有重量,却带来一阵绵长的痒。
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我只是在那片昏黄的光晕下,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向小区大门。这一次,我没有说“再见”。
他没有跟上来。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直到我消失在单元门的阴影里。
上楼,开门,开灯。
公寓里一片寂静,和窗外那个刚刚结束沉重对话的世界截然不同。我走到窗边,没有开大灯,借着楼下路灯漫上来的微光,向下望去。
他果然还在。
依旧站在刚才那个位置,像一棵扎根在那里的树。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异常坚定。他微微仰着头,目光的方向,正是我窗户的大概位置。
他没有打电话,没有发信息,就只是那样站着。
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刚刚那句“无论多久,我都等”。
我拉上了窗帘,隔断了那道凝视。
心里很奇异地,没有慌乱,没有压力,反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把选择权握在了自己手里,而他没有抢夺,只是安静地退回到一个让我舒适的距离,表明了他的态度。
这就够了。
那一晚,我睡得出乎意料地安稳。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依旧会出现,频率和方式却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那种带着迫切感的“约饭”,而是更生活化的渗透。
比如,周一早上,我会在办公桌上发现一杯还温热的、我家楼下那家我很喜欢的豆浆店的豆浆和饭团,没有纸条,但我知道是他。他没有邀功,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记得我的喜好,并且,他在。
又比如,周三晚上加班,走出办公楼时,会看到他的车停在老地方。他降下车窗,语气寻常地说:“顺路,送你一段?” 如果我拒绝,他会点点头,利落地开车离开。如果我上了车,车里会放着舒缓的音乐,我们可能会聊几句工作,或者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流光溢彩。
他恪守着“慢慢来”的承诺,像最耐心的猎人,撤掉了所有明显的陷阱,只是无声地、持久地围拢出一片让我可以自由呼吸,却又无处不在的领地。
周五,我们没有去餐厅。他说天气好,不如去江边走走。
初夏的傍晚,江风带着水汽,吹散了白日的燥热。我们沿着滨江步道慢慢地走。有很多散步的人,跑步的人,嬉笑打闹的孩子。人间的烟火气,冲淡了我们之间那点若有似无的特殊性。
我们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他说起公司里一个年轻员工闹的笑话,我分享了我们部门刚刚结束的一个有趣的项目。没有刻意避讳过去,也没有急切地展望未来,只是分享着“现在”。
走到一处观景平台,我们停下来,扶着栏杆看江景。对岸的霓虹渐次亮起,倒映在江水中,被晚风吹皱,碎成一片流动的光河。
“时间过得真快。”他忽然说,声音融在风里,有些飘忽。
“嗯。”我应了一声。是啊,从那个剑拔弩张的重逢,到现在能并肩看江景,似乎也并没有过去很久,却又仿佛隔了一生。
“清弦。”他转过头来看我,侧脸被江对岸的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嗯?”
晚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也拂过我的脸颊。
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沉稳,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不急。”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可以慢慢考察我,”他继续说,眼神专注,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慢慢习惯我。”
“我会让你看到,”他顿了顿,像是许下一个最重要的承诺,“我不是以前那个陆砚深了。”
江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温柔。
对岸的霓虹依旧闪烁,江上的游船拉响汽笛。
但我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他这句话,和他此刻无比认真的眼神。
他没有说“我爱你”,没有说“我们重新开始吧”。他说的是“一辈子”,是“慢慢来”,是“我会让你看到”。
他将自己完全摊开,放在了时间的长河里,交给我来检验。
这种姿态,比任何热烈的告白,都更具有冲击力。
我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用恨意铸成铠甲的男人,如何一点点卸下防备,学着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重新靠近。
晚风吹来,带着淡淡的花香,不知是来自江岸的绿化带,还是远处飘来的。
我心中最后那一丝因为过往伤痕而产生的、细微的犹豫,就在这江风、这夜色、和他这番沉静如水的告白里,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像一滴墨,落入了广阔的江河,再也寻不见踪影。
或许。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或许,真的可以。
给彼此一个新的开始。
我没有说话,只是转回头,继续望着江面。
但我的嘴角,在他看不见的方向,轻轻地,轻轻地,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