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会议结束的次日,新宁市复兴委员会宣传部这部刚刚恢复运转不久的机器,便开足马力,高效运转起来。
在首席行政官李浩宇的直接指示和远征机系统的信息辅助下,一系列关于确立“最高首长”制度、林禹将军就任以及公审大会的宣传预案被迅速制定并下发。
宣传部的骨干同样多为“退役”系统士兵,他们或有旧时代宣传人员的某些“艺术创造性”,执行力绝对一流,且深刻理解上级意图。
一时间,遍布安全区各处的尚未完全恢复的广播系统(主要是高音喇叭和部分修复的有线广播)、新创办的简陋但排版清晰的《新宁日报》墙报版、以及各个居民安置点、劳动集合处的公告栏,都被同样的核心内容所覆盖。
广播里,播音员用清晰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反复播报着“最高首长”制度确立的伟大意义,强调这是在废墟之上重建秩序、凝聚力量、应对挑战的必然选择。
报道详尽描述了林禹将军在会议上如何“力排众议”、“心系集体”、“三辞三让”、“在全体委员一致恳请下,为大局不得已承担起最高职责”的“感人过程”,将其塑造成一个谦逊、无私、勇于担当的完美领袖。
同时,广播和报纸也以严厉的口吻,通报了以钱胖子、刘女士、乌鸦为首的反动势力,是如何“阴谋颠覆新生政权”、“破坏重建大局”、“煽动暴乱、抢夺军用物资,致使多名军民伤亡”的累累罪行,并宣布将对此进行公开审判,以正视听。
官方的宣传本就带有极强的导向性,而信息在民间口耳相传的过程中,更是不可避免地添油加醋,朝着更加传奇、甚至荒诞的方向发展。
关于林禹的个人崇拜,在某种默许甚至推动下,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升温发酵。
“听说了吗?林将军根本不是普通人!那天晚上魔翼龙袭击,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喊了一声中,那魔翼龙就跟被高射炮打中一样,当场就炸了!”
“你这算什么?我二舅姥爷的三侄子当时在指挥部外面站岗,他亲耳听到,之前有一次林将军被上千丧尸围住,他根本不慌,就站在车顶上唱歌!那歌声,跟有魔力似的,丧尸听着听着就自己脑袋炸开了!一千多个啊,一会儿就全灭了!”
“怪不得能当最高首长,这是天神下凡,来救我们来了!”
“有林将军在,咱们新宁市肯定能复兴!”
类似的传言在各个角落滋生、传播,越传越神,将林禹的形象不断拔高,几乎推向了半神的位置。
尽管稍有理智的人会觉得离谱,但在朝不保夕的末世,一个强大到超乎想象的领袖,恰恰是许多人内心渴望的精神寄托和安全感来源。
宣传部对此并未“辟谣”,只是持续输出着林禹勤政爱民、指挥若定的“正面”形象。
在这种舆论氛围被烘托到顶峰之时,新宁市最高法院(由复兴委员会司法事务局临时组建)在新落成的、略显简陋的审判大厅内,对钱胖子、刘女士、乌鸦及其核心党羽进行了公开审判。
审判过程通过广播向全城直播。
检察官宣读的起诉书历数了他们的罪行:武装叛乱、谋杀、抢劫、破坏生产、煽动分裂……证据确凿,包括缴获的武器、侯三等投诚人员的证词、以及他们在混乱之夜试图负隅顽抗的记录。
在铁证面前,大多数被告面如死灰,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唯有钱胖子还在试图狡辩,声称自己只是“为了幸存者的利益”,声音却在检察官冰冷的质询和旁听席(主要是受邀的各界代表和部分系统人员)愤怒的目光中越来越低。
审判没有悬念。经过合议,审判长起身,庄严宣判:
“被告人钱xx(钱胖子)、刘xx(刘女士)、金xx(乌鸦),犯武装叛乱罪、故意杀人罪、抢劫罪……数罪并罚,犯罪情节极其严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危害新宁市生存与发展根基,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其余主要从犯,根据犯罪情节轻重,分别判处五年、三年、一年不等有期徒刑,并送往劳动改造营,接受强制劳动与思想改造!”
判决一出,通过广播传遍全城,引来之前被他们压迫的人拍手称快。
对于在苦难中挣扎求生的民众而言,这些试图破坏来之不易秩序的人,死有余辜。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
在新宁市郊区一片废弃的工厂空地上,临时设置了刑场。周围由荷枪实弹的内卫士兵严密警戒,气氛肃杀。
获准进入现场的不只有负责执行的执法人员、法院和复兴委员会的代表,还有少数几家被特许的《新宁日报》记者,以及一批被“组织”前来观看的群众代表,这些人多是之前受过乌鸦一伙欺压、或者对破坏秩序者深恶痛绝的普通幸存者。
钱胖子、刘女士、乌鸦等十余名被判处死刑的囚犯,被反绑双手,由两名士兵押解着,踉跄地带到空地中央,面对着一堵斑驳不堪、布满苔藓和弹孔的砖墙。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们苍白绝望的脸上,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钱胖子早已没了往日的富态,肥硕的身躯像一滩烂泥,几乎是被士兵拖着走。
裤裆处湿了一大片,骚臭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土腥味弥漫开来。他双眼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饶命……我有很多物资……都给你们……”但押解他的士兵面无表情,毫不理会。
刘女士头发散乱,昂贵的衣物沾满泥污。她时而歇斯底里地尖叫咒骂,诅咒林禹、诅咒陈天磊、诅咒所有人不得好死。
时而又像崩溃般嚎啕大哭,哀求着看在她曾经身份的份上饶她一命,声称自己是被胁迫的。涕泪横流,状若疯癫。
相比之下,乌鸦反而显得“镇定”一些。
他脸上那道疤在雨水中更显狰狞,眼神阴鸷地扫过行刑队和围观的人群,没有求饶,也没有咒骂,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仿佛要将这一切刻进地狱。
但在被强行按着跪下时,他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或许凶悍,但直面死亡时,同样无法坦然。
执行法官面无表情地核对了罪犯的身份,最后询问是否有遗言。
回应他的只有钱胖子的呜咽、刘女士的尖叫和乌鸦粗重的喘息。
法官退后,手臂举起的小红旗在灰蒙蒙的雨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
行刑队是由内卫部队中挑选的精锐士兵组成,十二人,站成一排,手中的步枪冰冷地指向目标。
“预备——”
口令声在空旷的场地回荡。
囚犯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钱胖子直接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刘女士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
乌鸦猛地挣扎了一下,似乎想站起来,却被身后的士兵死死按住。
“放!”
“砰!!”
并非齐射,而是几乎重叠在一起的、短促而有力的点射声。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各自瞄准分配给自己的目标,扣动了扳机。
枪声清脆,回荡在雨后清晨的旷野中,惊起远处林中的几只飞鸟。
子弹精准地钻入了后心或后脑,血花混合着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在斑驳的墙面上炸开,留下触目惊心的印记。
所有的哭喊、咒骂、挣扎,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十几具尸体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泥泞的地面上,鲜血从弹孔中汩汩流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积水,形成一滩滩不断扩大、相互交融的暗红色血泊。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压过了雨水的清新。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雨水落在血泊中发出的轻微“滴答”声。
受邀围观的群众代表中,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脸色发白。
有人则紧握着拳头,眼中流露出快意。
更多的人则是沉默。
记者们强忍着不适,用笔和相机记录下这“正义得到伸张”的一幕。
他们知道,这些报道和照片,将被精心编排,登上《新宁日报》,成为巩固新秩序、警示所有人的重要宣传材料。
行刑队长小跑上前,向现场最高指挥官敬礼:“报告!执行完毕!”
指挥官,一名面容冷峻的内卫军官,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那些已然失去生命的躯体,毫无波澜。
“清理现场。尸体集中处理。”
他下达了冰冷的命令后,转身离开。
士兵们开始上前,像拖拽杂物一样,将尚有温热的尸体拖走,留下地面上一道道长长的、暗红色的拖痕。
公审和枪决,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了旧时代残留的毒瘤被彻底铲除,也向所有新宁市的幸存者昭示了一个铁的事实。
在这片废墟之上,新的秩序已经建立,而挑战这一秩序的唯一结局,就是毁灭。
最高首长的权威,伴随着广播里的赞颂、民间流传的神话以及刑场上的枪声与鲜血,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新宁市居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