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入混沌通道的眩晕与撕扯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更为深沉的、源自世界本源的死寂便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空的所有感官。
他单膝跪地,手掌支撑在坚硬而粗糙的地面上,剧烈的咳嗽着,仿佛要将侵入肺腑的那股凝滞、虚无的气息全部驱逐出去。派蒙更是直接摔倒在地,小脸煞白,大口喘息,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这里就是……?”
派蒙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显得异常微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物质吸收了大半,无法有效传播开去。
空抬起头,环顾四周,心脏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眼前的世界,超乎了他所有的想象。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明确的界限,头顶是一片永恒的、毫无生气的灰蒙蒙的“穹顶”,仿佛一块巨大无比的、沾满灰尘的毛玻璃,隔绝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光线与希望。
脚下是望不到尽头的、焦黑破碎的晶体和灰烬,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仿佛行走在无数文明的尸骸之上。
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凝滞得如同冰冷的胶质,没有风,没有流动,甚至感觉不到温度的明显变化,只有一种渗透到骨髓深处的、恒定的冰冷。
最让他心悸的是,他体内原本如臂指使的元素力,在这里变得异常晦涩、迟滞。尝试调动风元素,只能激起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
岩元素仿佛被沉重的枷锁束缚,难以凝聚成形;
就连在纳塔新获得的、最为炽烈的火元素,此刻也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在指尖维持一簇微弱得可怜的火苗,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片死寂彻底吞噬。
“元素……在这里几乎无效。”空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他看向身旁的钟离和温迪。
钟离负手而立,周身原本温润厚重的玉璋光芒,此刻也收敛到了极致,仅能勉强护住他自身和附近极小范围,光芒黯淡,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眉头微蹙,沉声道:“此地法则崩坏,元素力乃提瓦特基础法则的显化,在此处自然受到极大压制。需极度谨慎使用力量,消耗远胜外界,恢复却近乎于无。”
温迪则失去了往日随风飘逸的轻盈,他站在地上,翠绿色的眼眸中写满了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他轻轻拨动琴弦,但诗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琴弦无声的振动。
“连声音……都被‘吃掉’了。”他苦笑着摇头,“这里是‘静默’的国度,是‘存在’本身都在不断被否定的地方。小心脚下,也小心……‘虚无’本身。”
派蒙紧紧抓着空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感觉好难受……好像喘不过气来,不是因为空气,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的感觉,太可怕了!”
空将她拉近一些,低声安慰:“别怕,派蒙,我们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那冰冷的、仿佛不带任何生命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无尽的灰暗与破碎,远处似乎隐约可见一些巨大无比的、扭曲的阴影,像是某种建筑的残骸,但风格诡异,绝非提瓦特七国任何已知文明的样式。
“看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向前探索了。”
钟离率先迈开步伐,他的脚步落在灰烬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格外孤独。
温迪叹了口气,收起诗琴,默默跟上。空拉起派蒙,紧随其后。
每向前一步,都仿佛在对抗着整个世界的“拒绝”。重力似乎并不均匀,时而感觉身体沉重如灌铅,时而又轻飘飘仿佛要脱离地面。
方向感也完全失灵,四周的景象单调而重复,唯有依靠钟离手中一枚悬浮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罗盘状岩元素造物勉强指引方向——那是他凭借对地脉残存联系的微弱感知所凝聚的“指脉针”。
行进了约莫小半天,在这里,时间感也变得模糊,周围的景象开始出现变化。破碎的晶体和灰烬中,开始出现更多巨大的人造物残骸。
断裂的、布满奇异纹路的石柱斜插在地面,材质非金非石,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却又布满腐蚀的痕迹。
一些巨大的、如同舰船残骸般的结构半埋在灰烬中,其扭曲的形态暗示着它们曾遭受过难以想象的巨力摧毁。
“这些……不是提瓦特的造物。”
温迪抚摸着一段断裂的、布满螺旋纹路的金属残骸,语气肯定,“风格更古老,更……接近天空岛,但又有所不同。像是……更早时代的遗存。”
空在一面相对完整的、倾斜的墙壁前停下。墙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尘埃般的灰色物质,他用手轻轻拂去,露出了下面色彩黯淡却依然能辨认的壁画痕迹。
壁画的内容支离破碎,但依稀可见巨大的、背生光翼的身影在与某种不可名状的、如同沸腾阴影般的怪物作战,星辰陨落,大地崩裂,场景充满了末日般的悲壮与疯狂。
“葬火之年……”
空低声念道,心脏狂跳。这些壁画,似乎正在印证温迪和钟离之前的猜测。烬寂海,果然与那场失落的神战息息相关。
就在这时,派蒙突然指着前方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惊呼道:“快看!那是什么在发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片区域的空中,悬浮着无数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幽蓝色光点。这些光点缓缓飘动,时而聚拢,时而散开,给这片死寂的灰暗世界带来了一丝诡异而微弱的“生机”。
“小心。”
钟离抬手拦住了想要上前查看的空和派蒙,“此地万物异常,不可贸然接触。”
温迪却凝神观察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我感觉不到任何元素波动,甚至没有生命气息。那些光点……更像是……‘记忆的尘埃’。”
“记忆的尘埃?”
“嗯。”
温迪点点头,“强烈的情绪、重要的瞬间,有时会在地脉或特殊环境下留下印记。这里法则崩坏,或许这些是那场远古大战中,陨落者留下的……最后的意识碎片。”
仿佛是为了印证温迪的话,当空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将精神集中在一个飘近的光点上时,一段破碎而混乱的画面骤然涌入他的脑海!——震耳欲聋的咆哮尽管实际无声,刺目的闪光,无尽的坠落感,以及一种撕心裂肺的、名为“绝望”的情绪!画面一闪即逝,却让空脸色一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你看到了什么?”派蒙赶紧扶住他。
“碎片……战争的碎片……”
空心有余悸。这些光点,果然是危险的记忆载体,直接冲击心神。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空试图平复脑海中翻腾的混乱影像时,异变陡生!
前方那片悬浮着大量记忆光点的区域,空间突然开始不自然地扭曲、折叠!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巨石,泛起剧烈的涟漪!那些幽蓝色的光点被这空间扭曲的力量瞬间搅动,疯狂地旋转、碰撞,最终汇聚成了一个模糊不清、不断变换形态的、由纯粹的记忆碎片和混乱空间能量构成的 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传出一股强大的、蛮横的吸力,开始拉扯周围的一切!地面的灰烬和晶体碎块被纷纷卷起,投入漩涡,消失不见!
“是‘法则的残渣’!”
温迪脸色一变,“空间结构不稳定区域产生的自然现象,但在这里,混合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变得更危险了!快退!”
但吸力来得太快太猛!派蒙惊叫一声,瘦小的身体立刻被吸得离地飞起!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但自己也立足不稳,被拖着向漩涡滑去!他脚下用力,岩元素力本能地爆发,想在脚下生成岩柱固定身体,但凝聚出的岩造物极其不稳定,在吸力和此地紊乱法则的双重作用下,瞬间就崩碎瓦解!
“固若磐石!”
钟离的低喝声响起!一道凝实无比、但范围被压缩到极致的玉璋护盾瞬间笼罩住空和派蒙,强行抵挡住了那股吸力!但护盾的光芒在漩涡的撕扯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显然支撑得极为勉强!钟离本人的脸色也微微发白,在这里施展力量,消耗远超他的预估。
温迪同时出手,他无法直接操控风,而是将力量灌注到那枚由特瓦林祝福所化的湛蓝色羽毛中!羽毛光芒大放,化作一道柔和的、带有“排斥”意味的蓝色光晕,包裹住玉璋护盾,试图将空和派蒙“推”离漩涡的范围。
两股神力合力,终于勉强抵消了大部分吸力。空趁机稳住身形,拉着派蒙奋力向后跃出危险区域。
然而,那记忆与空间混合的漩涡似乎被激怒了,体积骤然膨胀,中心甚至开始闪烁起不祥的紫黑色电光!更多的记忆碎片被卷入,形成了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幻象,发出无声的嘶嚎,朝着他们扑来!这些幻象并非实体攻击,却直接冲击精神,让空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派蒙更是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此地不宜久留!”
钟离沉声道,护盾的光芒又黯淡了几分,“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温迪点头,再次催动风之羽毛,试图为他们加速。但在这片死寂之地,加速效果微乎其微。
四人只能依靠双脚,在钟离护盾的庇护下,顶着精神冲击和残余的空间拉扯力,艰难地向着与漩涡相反的方向撤离。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身后的漩涡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紧追不舍或许是错觉,但那股吸力仿佛无处不在。
灰暗的景物在身旁飞速倒退,却又因为单调而显得仿佛在原地踏步。
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那漩涡的嘶嚎声精神层面的和吸力渐渐减弱、最终消失在感知范围之外,四人才终于力竭地停下脚步,靠在一块巨大的、焦黑的巨石残骸后喘息。
派蒙瘫坐在地上,几乎虚脱。空也靠着石头,大口呼吸着那冰冷的空气,感觉肺部像被针扎一样疼。
温迪和钟离虽然看似无恙,但眉宇间的疲惫却难以掩饰。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派蒙带着哭腔问道。
“法则崩坏之地的‘特产’。”
温迪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空间断层、时间褶皱、记忆污染……各种不该存在的东西混合在一起的怪胎。在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钟离望向这片死寂国度更深处,那里似乎有更加庞大、更加完整的遗迹轮廓在灰暗中若隐若现。
“方才的漩涡,或许只是外围的扰动。真正的危险……恐怕还在前面。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休息了片刻,四人再次起身。经历了这次危机,他们前进的速度更慢,也更加警惕。
空注意到,随着深入,地面开始出现一些散发着微弱的、不同颜色荧光的奇异苔藓或晶体,但它们的存在非但没有带来生机感,反而更添诡异。
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被冻结在巨大透明晶体中的、形态奇异的生物残骸,它们保持着最后一刻的挣扎姿态,仿佛时间在此地真的被凝固了。
这片名为烬寂海的土地,正用它无处不在的死寂与异常,无声地诉说着那场远古神战的惨烈与它所承受的永恒创伤。
而空一行人,如同行走在巨大坟墓中的渺小访客,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尸骸与世界的伤痛之上。
寻找真相的道路,注定布满了未知的危险与沉重的心灵负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