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木漏茶室的静谧,空和派蒙重新汇入花见坂熙攘的人流。与离岛的压抑死寂不同,花见坂作为鸣神岛的主城区,显得异常繁华。
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叫卖声、谈笑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脂粉味和淡淡的硝烟味,来自烟花店。人们衣着光鲜,脸上带着笑容,仿佛一片盛世景象。
然而,空敏锐地察觉到这繁华下的异样。巡逻的奥诘众士兵数量更多,盔甲更精良,眼神也更加锐利,他们所过之处,喧闹声会下意识地低伏几分。
店铺的招牌和行人的服饰上,雷之三重巴的纹样无处不在,无声地彰显着雷电将军的绝对权威。人们的笑容背后,似乎总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和疲惫。
“这里好热闹啊!”
派蒙飞在空中,好奇地东张西望,“比离岛好多了!看起来大家过得还不错嘛?”
空没有回答,只是压低了斗笠的帽檐,按照神里绫华给的地址,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他需要尽快找到那个可以信赖的据点——长野原烟花店。
拐过几个弯,一股独特的硫磺和硝石气味扑面而来。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二层木造建筑出现在眼前,店门口挂着写有“长野原”字样的暖帘,屋檐下悬挂着各式各样未点燃的烟花筒。这里便是目的地。
推开店门,风铃叮当作响。店内堆满了制作烟花的材料、半成品和成品,显得有些杂乱,却充满活力。一个充满元气的声音立刻响起:“欢迎光临长野原烟花店!是想订制节日烟花,还是来看夏日祭的新品呀?”
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扎着橙色长马尾、身穿红色羽织和短裙、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的少女正从一堆烟花筒后探出头来。她眼睛亮晶晶的,脸上还沾着些许火药灰,浑身散发着热情和活力。正是店主的女儿——宵宫。
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取出了神里绫华给予的椿之印木牌。
宵宫看到木牌,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警惕而认真。她迅速走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注意,然后压低声音:“是珊瑚宫大人的客人?快,里面请!”
她将空和派蒙引到店铺后间的工作室。这里更加杂乱,但也更加私密。工作台上散落着图纸和工具,墙上还贴着许多孩子们画的涂鸦。
“我叫宵宫,长野原烟花店的。神里小姐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
宵宫爽快地自我介绍,好奇地打量着空和派蒙,“你们就是那位从海只岛来的旅行者?哇,比想象中还要……嗯,有气势!还有这个会飞的小精灵,好可爱!”
派蒙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叫派蒙!是空的伙伴!”
宵宫的直率和热情很快化解了初次见面的陌生感。空也简要说明了来意,以及目前在鸣神岛需要隐藏身份的情况。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宵宫拍着胸脯保证,“我家烟花店人来人往,最适合打掩护了!你们就暂时充当我的‘远房表亲’,来店里帮忙的学徒好了!花见坂的街坊邻居都很好,不会多问的。”
她立刻找了两套适合空和派蒙的、沾着烟火气的粗布衣服让他们换上,又简单教了他们一些辨认烟花材料和招呼客人的常识。空和派蒙很快就像模像样地融入了烟花店伙计的角色。
在宵宫的安排下,空和派蒙开始了在花见坂的“潜伏”生活。白天,他们在店里帮忙搬运材料、擦拭成品、招呼客人;晚上,则住在店铺阁楼的小房间里。
通过烟花店这个窗口,空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鸣神岛居民:有为孩子生日预订小型烟花的慈祥老人;有筹备婚礼、想要浪漫烟花的年轻情侣;有代表町内会来订购祭典大型烟花的负责人;甚至还有一些幕府的中低级官员前来采购用于官方庆典的烟花。
宵宫似乎和所有人都很熟络,总能热情地聊上几句。空在一旁默默观察,从这些日常的交谈中,他听到了更多关于眼狩令的碎片信息:
一位老人叹息着说孙子最近变得沉默寡言,仿佛丢了魂似的,其孙子可能被收缴了神之眼;一对情侣在讨论婚礼时,女方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太招摇,担心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町内会的负责人则抱怨最近祭典预算被削减,气氛大不如前……
这些看似寻常的对话,拼凑出的是一幅在“永恒”压制下,人们小心翼翼、不敢尽情表达喜悦和愿望的压抑图景。烟火本应是寄托美好愿望、绽放瞬间绚烂之物,但在如今的鸣神岛,连这份绚烂都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天打烊后,宵宫一边擦拭着心爱的烟花筒,一边对空和派蒙说:“你们看到了吧?大家其实都很辛苦。眼狩令之后,很多人连笑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愿望’太显眼,会被盯上。”
她拿起一支小小的线香烟花,用火折子点燃。微弱的火花在黑暗中噼啪作响,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但是啊,越是黑暗的时候,越需要光。”
宵宫看着那点火花,眼神坚定,“烟花就是这样。它可能只有一瞬间的灿烂,但那一瞬间的光芒,却能照亮夜空,也能照亮人心。我想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方式,给大家带来一点点勇气和希望,哪怕只是片刻的快乐也好。”
她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有点傻吧?跟神里小姐他们做的事比起来,我这简直像是小孩子玩闹。”
“不,一点也不傻!”
派蒙用力摇头,“我觉得宵宫你好厉害!大家都在害怕的时候,你还在努力让大家开心!”
空也点了点头。宵宫的信念,不同于反抗军的刀剑,也不同于神里绫华的谋略,却同样是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反抗。她是在用创造美好的方式,对抗着压抑的“永恒”。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店里来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年轻人。他穿着朴素,眼神躲闪,确认店内没有外人后,才压低声音对宵宫说:“宵宫姐,……东西准备好了吗?”
宵宫神色如常,笑着大声说:“是山田先生啊,您订的祭典烟花早就备好啦!”同时,她悄悄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小布包,迅速塞到那人手里,低语道:“小心点,按计划进行。”
年轻人紧紧攥住布包,感激地看了宵宫一眼,匆匆离去。
派蒙好奇地问:“宵宫,那是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宵宫眨了眨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是‘希望’的种子哦。”她没有明说,但空猜测,那可能是在帮助某些被眼狩令迫害的人,或是传递情报。
又过了两天,一位穿着体面、但眉宇间带着化不开愁容的中年妇人来到店里,她是来为病重的女儿订购烟花的,希望能在女儿最后的日子里,让她看到最美的景象。宵宫不仅精心为她挑选了最温和绚丽的烟花,还悄悄减免了大部分费用。
空在一旁帮忙包装时,听到妇人低声对宵宫哽咽:“谢谢您,宵宫小姐……这世道,也就您这里还有点人情味了……”
这些点点滴滴,让空看到了在幕府高压统治下,普通民众之间悄然传递的温暖与互助,如同暗夜中零星闪烁的星火,微弱,却未曾熄灭。宵宫的烟花店,正是这星火传递的一个重要节点。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麻烦终于找上门。一队奥诘众士兵突然闯入烟花店,为首的军官面色冷峻,说是接到线报,有可疑分子在花见坂活动,要进行例行搜查。
店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宵宫脸上依旧挂着营业式的笑容,上前周旋:“官爷,我们这可是老字号,安分守己,哪有什么可疑分子呀?”
军官不理睬,目光锐利地扫过店内,最终定格在正在后院搬运硝石的空身上。“那个人,面生得很。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空冷静地放下手中的活计,按照宵宫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用略带口音的稻妻话回答:“小人叫‘空’,是从八酝岛逃难来的远亲,投奔宵宫表姐,在店里帮工混口饭吃。”他刻意模仿了八酝岛一带的口音,这是宵宫教他的,因为八酝岛战乱,难民身份不易深查。
军官将信将疑,又盘问了几个问题,空都一一应对。派蒙吓得躲在烟花筒后面,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几个附近的孩子玩闹时不小心点燃了宵宫放在门口展示的一支小烟花,烟花冲天而起,在傍晚的天空炸开一朵小小的火花,引起了人群的惊呼和骚动。
奥诘众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宵宫趁机上前,塞给军官一小袋摩拉,陪着笑脸:“官爷辛苦了,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您看,这就是个意外,我们小本生意,可经不起折腾……”
军官掂了掂钱袋,又看了看外面混乱的场面和一脸“惶恐”的空,似乎觉得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什么,终于挥了挥手:“行了,以后招工注意点背景!我们走!”
士兵们撤走后,店内众人才松了口气。宵宫拍了拍胸口,对空吐了吐舌头:“好险!还好你反应快,还有那群调皮鬼‘帮忙’!”
这次事件让空意识到,即使在花见坂,危机也时刻存在。他必须更加小心。
璃月,吃虎岩。钟离坐在三碗不过港的露天茶座,听着田铁嘴说书,手边放着一壶清茶。说书人正讲到“星火燎原”的典故。钟离端起茶杯,目光却似乎落在了遥远的花见坂,那家不起眼的烟花店里。
他仿佛看到了那黑暗中点燃的线香烟花,看到了宵宫脸上灿烂的笑容和眼中的坚定,也看到了空在伪装下默默观察的眼神。
“微光虽弱,亦可照夜。”
他轻声品评,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以‘创造’对抗‘静止’,以‘瞬间’质问‘永恒’……此道,虽险,却暗合生机。稻妻之局,或可由此‘烟火’之路,觅得一线转机。”
他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了一个绽放的烟花图案,随即又被衣袖拂去。市井喧嚣依旧,无人察觉这瞬间的感悟。
在烟花店帮忙的间隙,空曾数次借故外出,在花见坂的高处远远眺望那座位于城市中心、天守阁脚下的千手百眼神像。
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神像散发出的庞大而压抑的能量波动。无数枚被收缴的神之眼如同镶嵌物般,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神像的手臂,在雷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无数只凝固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被剥夺的梦想。
那是眼狩令的具象化,是“永恒”威权的象征。空能感觉到,怀中的尘世之砂在靠近神像方向时,会传来极其微弱的悸动,仿佛在与那庞大的能量场产生某种共鸣。
“一定要想办法靠近那里。”
空在心中默念。神里绫华所说的“通往一心净土”的路径,秘密或许就藏在那座神像之中。
一天晚上,宵宫找到空,神色比平时严肃许多:“旅行者,我收到神里小姐的消息。时机似乎快到了。她让我们做好准备,近期可能会有行动,目标是……更接近那座神像。”
空目光一凝。他知道,在花见坂的初步潜伏和调查即将结束,真正的冒险,就要开始了。
花见坂的烟火依旧每日升起,点缀着鸣神岛的夜空。但在空和宵宫这些知晓内情的人眼中,这绚烂之下,是愈发浓重的暗影,以及……即将燃起的、足以挑战“永恒”的燎原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