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汹涌,赤红的焰舌贪婪地舔舐着丹炉底部,密室内的温度节节攀升,空气都因灼热而扭曲。
苏菱安屏住呼吸,指尖灵力微吐,小心翼翼地将那株冰肌玉骨的寒心莲送入炉中。
就在莲身触及炉火的瞬间,异变陡生!
莲心那一点深不见底的幽蓝,竟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一束幽光冲天而起,在灼热的丹炉上空强行撕开一道虚幻的画卷。
画面中,是一片无尽的火海,一名身着素衣的女子,发髻散乱,容颜却清丽绝伦,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在滔天烈焰中亡命奔逃。
她的眼中没有泪,只有焚尽一切的决绝和深入骨髓的哀恸。
追兵的嘶吼声仿佛穿透了时空,在苏菱安耳边炸响。
女子奔至一处断崖,身后火光已将退路吞噬。
她低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颈间扯下一块温润的玉佩,猛地将其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塞入婴儿的襁下。
她的唇瓣开合,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血的腥气,一字一句都仿佛用生命在嘶喊:“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找她……”
找谁?
那个“她”字尚未完全落下,女子的身影便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型火柱彻底吞没。
画面,戛然而止。
苏菱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
那女子的面容……竟与她无数次在梦境中窥见的那位母亲的虚影,有七八分神似!
更让她遍体生寒的是,那半块玉佩断裂处的纹路,崎岖而独特,竟与她贴身佩戴了十几年的那块古玉断口,能——完——全——契——合!
“轰!”的一声,她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冷静与筹谋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这株鬼谷至宝寒心莲里,为何会封印着一段疑似叶家灭门惨案的秘辛?
那个女人是谁?
那个婴儿又是谁?
不,不能再炼了!
她猛地一掌拍在丹炉盖上,强行截断地火。
炉火骤熄,密室内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巨大的温差让她打了个寒颤,额角渗出的冷汗涔涔而下。
这莲心绝不是凡物,里面藏着一道残魂印记!
若是被叶寒舟发现她看到了这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迅速取出寒玉盒,将那株已经有些萎靡、莲心幽光黯淡的残莲小心翼翼地封存起来。
偏院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怨毒地注视着这一切。
小蝉看不清密室内的具体情况,却将那瞬间冲天的火光和苏菱安随后鬼祟的举动尽收眼底。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悄无声息地退入黑暗。
次日,小蝉便跪在了叶寒舟的书房外,声音带着刻意制造的惊恐:“谷主!奴婢有要事禀报!苏苓她……她昨夜在院中偷偷炼制邪物,火光冲天,邪气四溢,恐对谷主不利啊!”
叶寒舟正在擦拭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闻言,动作一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骤然沉了下去,寒意刺骨。
当夜,月色如霜。
叶寒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偏院门口,如一尊行走于暗夜的修罗。
他推门而入,预想中邪气冲天的景象并未出现,反而是一股淡淡的药草苦涩味。
昏黄的烛光下,苏菱安正端着一碗汤药,用勺子小心地吹凉,喂给床上一个面色青紫、气息奄奄的老仆。
见到他进来,她像是受惊的兔子,手一抖,药碗险些落地。
“谷主?”
叶寒舟的目光冷得像冰,径直越过她,落在那老仆身上。
那是鬼谷中毒最深、已无药可救的仆役之一。
他冷声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寒心莲呢?”
苏菱安身体一颤,连忙放下药碗,怯生生地答道:“回谷主,此等神物,奴婢……奴婢不敢私用。奴婢只是想试试能否用普通草药为他续命……神莲……奴婢已妥善封存,待您亲自处置。”
说着,她从床头的暗格里,双手捧出一个寒气四溢的玉盒。
叶寒舟的目光落在她那双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眼眸上,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破绽。
他接过玉盒,指尖触及盒盖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残魂气息透了出来。
他猛地打开盒盖,只见残莲静卧其中,莲心幽光已散,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印记。
然而就是这一丝印记,让他袖中贴身存放的另一块玉髓,骤然剧烈共鸣,烫得他心口一震!
那是……母亲的魂息!
叶寒舟脸色骤变,一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猛然扣住苏菱安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看到了什么?”
苏菱安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尽褪,强忍着恐惧,装作茫然地摇头:“没……没什么……奴婢打开丹炉,就……就只有一团火……然后莲花就变成这样了……”
“一团火?”叶寒舟的声音压抑着滔天巨浪,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的灵魂。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苏菱安被他攥住的手腕上,那块藏于袖中的古玉,被他身上玉髓的气息一激,竟也微微发热。
下一秒,她脑海中的神秘空间内,灵泉池水波澜大作,中央那片混沌的空地上,一座古朴沧桑的炼丹台虚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凝实、成型!
原来,当两块玉佩的气息产生共振,这空间竟能自动解锁新的功能!
强烈的激动与狂喜险些让她失态,但她硬生生压了下去,面上依旧是那副惊恐无措的模样,甚至还挤出几分担忧,低声道:“谷主……您的脸色……好差,奴婢……奴婢可为您施针,缓解一二?”
“你懂什么?”叶寒舟冷笑一声,眼中的审视却未减分毫,扣着她的手也未曾松开。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落在院中,单膝跪地,是墨鸦。
“启禀谷主!谷外十里坡发现青面人踪迹,已有三名药人被毒杀!”
叶寒舟眼中的杀意瞬间凝实,他狠狠地瞪了苏菱安一眼,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夜色中。
手腕上残留的剧痛和灼热感让苏菱安回过神来。
她立刻反锁房门,心念一动,闪身进入空间。
只见空间中央,一座古朴的炼丹台已经彻底凝聚,上面镌刻着她看不懂的繁复符文。
然而,当她试图催动时,一行虚幻的文字浮现在丹台上方——“需灵火为引,方可启用”。
灵火?
她心急如焚,将空间内这些时日积攒的灵植库存翻了个底朝天,最终,目光落在角落里一株通体赤红、叶片如火焰般跳动的小草上。
那是空间自行催生出的异种——炎心草,介绍上说,此草乃是炼制最低阶火种的绝佳材料,但自然成熟,需七日之功。
七日?她等不了!叶寒舟的疑心已起,她必须尽快拥有自保的实力!
苏菱安咬了咬牙,捧起一汪灵泉之水,浇灌在炎心草的根部,她盯着那株小草,一字一顿,用尽全身的意念低语:“我命悬一线,等不了七日!我命你,三日之内,必须成熟!否则,我命难保!”
话音落下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炎心草仿佛听懂了她的命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向上抽长了一寸,顶端更是冒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的赤色花穗!
言出法随……再次显威!
当夜三更,苏菱安在浅眠中被院中一声极轻的异响惊醒。
她心头一紧,以为是叶寒舟去而复返,悄悄推开一丝门缝向外窥探。
月光下的一幕,却让她如遭电击,浑身僵硬。
叶寒舟,那个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鬼谷之主,此刻竟双膝跪在她院中的石阶上。
他那身象征着权势的玄色长袍已被深夜的寒露打湿,平日里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佝偻,手中死死地攥着那半块玉髓,整个人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脆弱与绝望。
他没有看她,只是仰头望着那轮清冷的月,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我梦见她了……娘在火里对我说,‘玉归双翼,血启门扉’……”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月色下,竟隐隐有泪光闪烁。
他看着门缝后那双惊恐的眼睛,喃喃道:“你到底是谁?你的眼睛……为什么和她那么像。”
苏菱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扶着冰冷的门框,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谷主……您……您是旧疾复发,病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到极致,有哀恸,有迷茫,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苏菱安猛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落,心脏狂跳不止。
她摊开手掌,袖中的古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灼烫如烙铁,仿佛要将她的皮肉都烧穿。
与此同时,她的意识沉入空间。
那座炼丹台,在刚才与叶寒舟的再次近距离接触后,已经凝实了八分,台上的符文流光溢彩,只差最后的灵火便能彻底点亮。
而在空间最深处,那扇顶天立地的虚幻巨门上,代表着她自己鲜血的第一道血槽早已填满。
而就在刚才,在那血槽的旁边,第二道一模一样的血槽,竟开始有殷红的血丝,从虚无中缓缓浮现,仿佛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为那扇未知之门的开启,积蓄着某种不祥而又强大的力量。
夜,愈发深了。
鬼谷之内,一片死寂,然而谷外的黑暗中,某种比青面人更加恐怖的危机,正在悄然弥漫,一场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