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卷着沙砾刮过阳关城的青灰色城墙,留下道道斑驳的印记。
这座矗立在北境的孤城,每一块砖石都仿佛浸透了铁与血的气息,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守将府邸内,气氛更是凝重如铁。
叶寒舟此行的目的,便是为阳关城守将独子诊治那纠缠了数月的怪病。
诊堂外,几名军医正低声议论着病情,眉宇间尽是束手无策的愁云。
苏菱安端坐一旁,看似安静等待,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锁定了一名面容尚带青涩的年轻军医。
时机一到,她莲步轻移,走到那军医身边,目光落在他刚写好的药方上,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嗓音清甜如蜜:“军医大人,您这药方配得可真巧,其中几味药的君臣配伍,像极了我一位故人的手笔。”
那年轻军医哪里见过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更被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眸子看得心头一跳,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回道:“姑、姑娘过誉了,只是些寻常的安神方子。”
“寻常方子,能配出这般巧思,足见您的用心。”苏菱安笑意更深,那双盈盈水眸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只是阳关城气候苦寒,初来乍到,夜里总难安寝,不知军医大人可有良方?”
这番话语带三分请教,七分娇嗔,那军医早已是心神摇曳,忙不迭地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递了过去:“这是我自己调配的安神香,姑娘若不嫌弃,睡前点燃,或可助眠。”
“那便多谢军医大人了。”苏菱安素手接过,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手背。
军医只觉一阵电流窜过,整个人都僵住了,待回过神来,佳人已飘然远去,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香。
当夜,苏菱安的房中,那包“安神香”被她亲手点燃。
袅袅青烟升起,一股奇异的幽香迅速弥漫开来,穿过门窗的缝隙,无声无息地飘向了隔壁叶寒舟的房间。
静室中,叶寒舟正闭目调息,周身气息沉静如渊。
当那缕异香钻入鼻息的刹那,他深邃的眼眸猛然睁开,一道冰冷的寒芒在暗夜中一闪而过。
“退下。”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正是墨鸦。
他甚至没有询问,便径直掠入苏菱安房中,精准地取走那个仍在燃烧的香包,身形再闪,已至院中毒池旁。
香包被投入漆黑的池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便在顷刻间化为一缕黑水,与毒池融为一体,仿佛从未存在过。
次日,守将府诊堂。
满堂军医与将士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传说中的“毒医”为少将军诊治。
叶寒舟却看也未看病榻上的少年,径直走到苏菱安面前。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不顾她的惊呼,大步走到主位坐下,顺势将她按在了自己的膝上。
这个动作充满了绝对的占有和不容反抗的霸道。
满堂哗然!
叶寒舟冰冷的视线如利剑般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昨日那名年轻军医惨白的脸上,薄唇轻启,字字如冰:“她是我的药引,碰她者,毒发七日,无药可解。”
一句话,如惊雷炸响。
所谓的“药引”,可不仅仅是药材那么简单,在蛊毒之术中,往往意味着性命相连,荣辱与共,是施术者最私密的禁脔。
苏菱安的脸颊瞬间染上红霞,她象征性地挣扎起来,声音又羞又急:“您……您别这样!快放我下来!”
然而,她的心底却是一片狂喜。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叶寒舟的人,是任何人都不能觊觎的存在。
只有这样,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眼睛,才会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她和他的身上。
叶寒舟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再演,我就真把你炼成蛊。”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戏谑,苏菱安身子一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能感觉到,男人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那是一种带着绝对掌控欲的力量。
但她非但不怕,眼底反而溢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这场闹剧过后,诊治才正式开始。
叶寒舟走到病榻前,只看了一眼那面色蜡黄、眼神痴迷的守将之子,便冷哼一声。
他指尖银光一闪,两根银针已刺入少年眉心穴位。
少年浑身一颤,眼神瞬间恢复了片刻的清明,但随即便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是‘情丝蛊’。”叶寒舟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让在场的老军医们倒吸一口凉气,“天罗阁惯用的控心之术,以情为引,以命为食。”
他转头,目光森然地盯着那少年:“谁给你下的?”
少年嘴唇哆嗦着,牙齿都在打颤:“是……是个戴面纱的女人……她说……她说能让我娶到心上人……”
苏菱安心头猛地一凛。
天罗阁!
他们果然已经将手伸向了北境军方!
控制守将之子,阳关城便唾手可得!
她不动声色地上前,借着递上药盘的机会,飞快地伸出手指,在叶寒舟宽大的手掌心中写下几个字:查香料来源。
叶寒舟眼帘微垂,掌心传来的细腻触感和那几个字让他眸色更深。
当夜,墨鸦便带回了消息。
那包所谓的“安神香”,出自城中最大的驿站——柳三娘驿站的后厨,经由一个杂役之手,转交给了那名军医。
苏菱安决定亲自去查探。
夜色掩护下,她如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驿站后厨。
在堆放香料的角落里,她很快找到了那种熟悉的奇异香味来源。
拨开层层香料,她在一个不起眼的瓦罐底部,发现了一层淡白色的粉末。
“梦引粉。”苏菱安指尖捻起少许粉末,放在鼻尖轻嗅,唇边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种粉末无毒,却能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尤其是那些惨痛的、不愿回首的旧忆。
这是针对她的。
天罗阁在用这种方式,试探她的心理防线,想看看父母惨死的那一幕,是否还能让她方寸大乱。
好一个天罗阁!
她将计就计,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帕,那上面带着她用灵泉水浸泡过的独特气息,是她独一无二的标记。
她将帕子不着痕迹地塞进了灶台的一处隐秘缝隙中,又低声对随行的阿丑吩咐了几句。
阿丑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夜色里,开始在外围布下层层反追踪的陷阱。
诱饵已经放下,现在,只等鱼儿上钩。
三日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潜入柳三娘驿站的后厨,直奔那处灶台。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块丝帕的瞬间,脚下地面突然一空!
黑衣人暗道不好,身形急坠,却发现自己并未落入寻常陷阱,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毒坑!
坑中腥风扑面,万千毒物蠢蠢欲动。
他大惊失色,正欲运功脱身,一道比夜色更冷的身影已然降临。
叶寒舟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坑中的猎物,眼神漠然如视死物。
阿丑早已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审讯室阴冷潮湿,黑衣人被铁链缚住,却毫无惧色,反而冲着苏菱安露出一抹狰狞的狞笑:“苏菱安,你以为躲到北境,就能躲过天罗阁的追杀?真是天真!你爹死前……那副求饶的样子,可比你现在有骨气多了!”
苏菱安的瞳孔骤然紧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叶寒舟却已动了。
他指间银针闪烁,快如流光,瞬间穿透了黑衣人周身数处大穴。
一枚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蛊虫,顺着针孔钻入他的体内。
黑衣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眼珠不受控制地外凸,渐渐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绿色。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听心蛊’。”叶寒舟的声音冷得像地狱的寒冰,他收回手,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苏菱安,缓缓问道:“现在,你还怕吗?”
苏菱安看着那已然变成一具只能听令的活偶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叶寒舟挥了挥手,墨鸦立刻上前,像拖一条死狗般将那人拖向地牢。
就在那人被拖过门槛的刹那,他瘫软的袖中,一枚小小的物件滑落出来,在昏暗的烛火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枚断裂的令牌,只有半块。
苏菱安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瞳孔再次狠狠一缩。
她看见那残牌的正面,清晰地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天罗”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