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赵桓的寝殿内。
精致的瓷器碎片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却压不住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愤怒与恐慌。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太子赵桓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他猛地一挥袖,又将案几上仅存的一套雨过天青瓷茶具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们吓得魂不附体,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太子厉声喝道。
宫人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紧紧关上殿门。
殿内只剩下太子和他的几个心腹幕僚。
周文邦看着太子的失态,小心翼翼地上前劝道:“殿下息怒,保重身体要紧。那些不过是市井流言,未经证实,未必可信……”
“流言?”太子猛地转身,眼睛赤红地瞪着周文邦,
“你告诉本宫,什么样的流言能让匈奴主力分兵回援?能让李敢那个老匹夫在军报里含糊其辞地提及‘后方有变,敌酋分兵’?啊?!”
他抓起桌上那份刚刚由兵部转来的、语焉不详的军情简报,狠狠摔在周文邦面前。
“力撕匈奴名将巴特尔?那是草原上有名的万人敌!连李敢都不敢说能稳胜他!他赵钰一个傻子,凭什么?!”
“缴获单于王旗?那是匈奴的魂!是那么容易抢的吗?!”
“还他妈‘汉人巨灵神’?!他怎么不上天呢!”
太子越说越气,声音都因为嫉妒和恐惧而变得尖利。
他才是太子!是国之储君!所有的荣耀、所有的关注,都应该是他的!
可现在,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甚至时常拿来取笑的傻子弟弟,竟然在万里之外的战场上,创下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功业?!
这让他如何能忍?!
他越想越觉得荒谬,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那是一种被自己从未放在眼里的蝼蚁突然爬到头上,甚至还可能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的憋屈和愤怒。
孙绍祖是个面相精明的中年官员,他上前一步,阴恻恻地道:
“殿下,臣以为,此事未必是雍王本人之功。”
“哦?孙侍郎有何高见?”太子看向他。
孙绍祖分析道:“雍王痴傻,人所共知。他如何懂得行军打仗?如何能精准找到匈奴后勤据点?依臣看,此必是林如海那老狐狸的诡计!定是他早已在雍王身边安插了能人,或者干脆就是他遥控指挥!假借雍王之名,行揽权立威之实!为的,就是给雍王造势,觊觎大位!”
“林如海!”太子眼中寒光一闪,这个名字让他更加忌惮。
一个手握盐政、简在帝心,又老谋深算的权臣,再加上一个突然有了“军功”的皇子……
这组合,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对!定是如此!”另一个幕僚也附和道,
“殿下请想,那雍王在扬州,就‘恰好’帮林如海扳倒了盐商。如今去了北疆,又‘恰好’立下如此不世奇功!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分明是林如海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其心可诛!”
李明辅相对沉稳些,但脸色也同样凝重:
“殿下,几位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传闻或许有夸大之处,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雍王殿下……恐怕确实在北方做了些什么。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真相,以及……如何应对。”
“应对?怎么应对?!”太子烦躁地踱步,
“他现在是救国的功臣!是力挽狂澜的英雄!消息一旦坐实,民间会如何看他?军中会如何看他?还有父皇……父皇会怎么想?!”
一想到皇帝可能对赵钰另眼相看,太子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这个太子之位,坐得并不算十分稳固。
如今父皇春秋鼎盛,对他这个太子也并非全然满意。
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拥有“擎天之力”且立下“救国之功”的弟弟,哪怕他是个傻子,其带来的威胁也是致命的!
一个痴傻却拥有无上武力和巨大军功的王爷,对那些野心家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傀儡和招牌!
周文邦沉吟道:“殿下,雍王殿下毕竟……心智不全。即便立下大功,于大位也无缘。陛下圣明,岂会……”
“你懂什么!”太子粗暴地打断他,
“他是傻子,可他身边的人不傻!林如海那个老狐狸已经靠上去了!现在他又在军中闯下这等名声,谁知道会有多少武夫投靠?万一……万一有人利用他这身怪力和名声,行那董卓、曹操之事,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的想象力在恐慌的催化下无限放大,仿佛已经看到赵钰身披金甲,在无数骄兵悍将的簇拥下杀回京城,将他从太子宝座上掀下来的场景。
李明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殿下所虑极是。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自乱阵脚。当前有几件事需立刻去办。”
太子停下脚步,看向他:“说!”
“第一,动用一切力量,核实北疆战报的真伪,尤其是关于雍王的具体事迹,越详细越好。我们需要知道,他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是侥幸还是真有……非人之力。”
“第二,在消息证实之前,尽量在朝中淡化、甚至引导舆论,将北疆战局的转折归功于李敢大将军的运筹帷幄和前线将士的用命,弱化雍王个人的作用。”
“第三,”李明辅压低了声音,“若消息属实,雍王功高难赏,陛下心中未必全然欢喜。殿下或可……顺势而为。”
太子眼神一凝:“如何顺势而为?”
“可暗示我等官员,在朝议封赏时,极力推崇雍王之功,奏请陛下给予其超规格的封赏,比如……封其为‘一字并肩王’,赐其组建‘王府亲军’之权,甚至……提请陛下立其为‘皇太弟’!”
“什么?!”太子和周文邦都吃了一惊。
李明辅阴冷一笑:
“殿下,此乃捧杀之计!雍王殿下痴傻,骤然被捧上如此高位,手握重权,必会行差踏错,引人侧目。届时,不需我们动手,陛下和满朝文武的猜忌,就足以将他置于死地!更何况,‘皇太弟’之言一出,陛下会如何想?”
太子恍然大悟,脸上的怒气和恐慌渐渐被一丝阴狠取代。
“好!好一个捧杀!就依先生之计!”他咬牙切齿道,
“赵钰啊赵钰,我的好九弟!你就在北边好好风光吧!等你回京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现在仿佛已经看到,那个傻弟弟被巨大的荣誉和权力架在火上烤,最终摔得粉身碎骨的场景。
然而,尽管计策已定,但一想到赵钰那可能真实不虚的“巨灵神”之威,太子心底那根名为恐慌的刺,依旧深深地扎着,隐隐作痛。
一个无法用常理度量的对手,哪怕他是个傻子,也足以让任何智计都显得苍白无力。
“还有,”太子补充道,“给我们在北边的人传信,密切关注老九的动向,若有机会……”
他眼中寒光一闪,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周文邦和李明辅心中一凛,同时躬身:“臣等明白!”
他走到窗边,看着北方漆黑的夜空,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狠厉和决绝。
“老九……别怪哥哥心狠……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偏偏是个傻子,还偏偏……有了不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