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将领之间的冰冷气氛。
李敢端坐主位,周勃坐在左下首,赵钰则被安排在周勃旁边一个铺着虎皮的“尊位”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其他将领分列两侧,目光大多低垂,或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落在赵钰身上。
帐中央摆着一个粗糙的沙盘,上面插着代表敌我双方的小旗。
代表匈奴的黑色小旗,如同跗骨之蛆,密密麻麻地围在雁门关外,还有几股深入到了后方。
李敢用马鞭指着沙盘,声音沉浑:
“周老将军,目前局势便是如此。匈奴左贤王主力约八万,日夜不停骚扰关墙,其游骑则四处劫掠,断我粮道。野狼峪方向,侦骑回报,确有大量车马痕迹,疑似囤积之所,但守备森严,具体兵力不详。”
周勃凝神细看,眉头紧锁:“野狼峪地势险要,若强攻,损失必大。需得想个法子,智取为上。”
众将纷纷发言,有的主张挑选死士夜袭,有的建议伴攻他处吸引注意,有的则认为应先稳固防线,不宜冒险。
争论焦点都在于如何以最小代价拿下野狼峪,却无人提及赵钰和他那三百“亲军”。
赵钰一开始还对沙盘有点兴趣,觉得像小孩子玩的玩具,但听了一会儿大人们讨论那些枯燥的兵力、路线、时机,他就开始觉得无聊了。
他打了个哈欠,左顾右盼,注意力被帐角挂着一把装饰用的牛角弓吸引了。
就在这时,李敢似乎终于“想起”了帐内还有一位“监军”,他转过头,脸上挤出一丝程式化的恭敬,语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敷衍,对赵钰说道:
“王爷,您也看到了,军情紧急,破敌之策尚需仔细斟酌。王爷身份尊贵,万金之躯,这冲锋陷阵、绞尽脑汁的粗活,就交由末将等武夫来做便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外那些站得笔直却与边军氛围格格不入的王府仪卫,用一种近乎打发小孩的语气,继续说道:
“至于王爷麾下那三百……嗯……壮士,皆是王府精锐,用来攻坚未免大材小用。不如这样,就请王爷率领他们,留守大营后方辎重处,一则确保粮草安全,此亦是大功一件;二则嘛……那里相对安全,王爷也可自在些。”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把看守后勤说成“大功”,把保护赵钰安全说成首要任务,实则就是明确告诉赵钰:
你和你的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到前线来碍手碍脚,添乱!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将领的目光都聚焦在赵钰身上,有嘲弄,有冷漠,有看好戏的期待。
周勃脸色一变,正要开口为赵钰争取,至少让这三百仪卫参与一些辅助任务,不能完全被边缘化。
然而,赵钰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根本没听懂李敢话里那些弯弯绕绕的轻视和排挤,他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玩耍”、“自在”、“安全”。在他简单的思维里,不用去听那些无聊的讨论,不用去干不知道干嘛的“活儿”,还能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自在”地待着,这简直是太好了!
他正愁在这里待着闷呢!
于是,赵钰脸上立刻露出了高兴的笑容,连连点头,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
“好啊好啊!看守粮草是吧?没问题!保证不让坏蛋偷走!那里有地方骑马吗?我可以带我的兵去跑马玩吗?”
他这话一出,帐内众人表情各异。有的将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赶紧捂住嘴
;有的则摇头叹息,觉得这王爷果然傻得无可救药;李敢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轻蔑,果然是个痴儿,随便哄哄就打发了;
周勃则是满脸无奈,心中哀叹,王爷啊王爷,您这……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啊!
我靠!这傻子还真当是去春游啊?还跑马玩?
穿越者人格简直无语凝噎。
李敢这老小子够阴的,一句“玩耍”就把核武器锁进仓库了?
李敢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
“王爷放心,辎重营地宽阔,跑马无妨。只要王爷不离开营地太远,确保安全即可。”
他心里补了一句:只要你不来前线捣乱,爱怎么玩怎么玩。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兴致勃勃地对周勃说
,“周将军,你跟他们商量打坏蛋的事吧,我去后面看粮草了!福安,我们走!”
他招呼着一直像影子一样跟在身后的福安,就要往外走。
周勃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起身恭送:
“王爷……一切小心。”他知道,此刻再争辩也是无用,反而可能激化矛盾。只能先让王爷去后方,至少安全,以后再找机会。
看着赵钰兴高采烈、如同解脱一般离开大帐的背影,李敢和众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意思很明显:总算把这个麻烦精打发走了。
很快,赵钰和他的三百仪卫,就被“礼送”到了位于大营最后方的一处辎重营地。
这里堆满了粮草、军械,守卫倒是森严,但气氛与前线的紧张肃杀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大型仓库。空气中弥漫着草料和皮革的味道。
辎重官是个老成持重的校尉,显然接到了命令,对赵钰毕恭毕敬,安排好了营帐,但眼神深处也带着一丝疏离和“伺候祖宗”的无奈。
赵钰却毫不在意,他觉得这里比中军大帐舒服多了,没那么多人,也没那么严肃。
他立刻命令他的三百“亲军”列队,然后骑上一匹温顺的白马,像检阅部队一样在辎重营里跑来跑去,嘴里喊着:“这是我的兵!这是我的地盘!坏蛋敢来,就打跑他们!”
那些王府仪卫,虽然觉得被派来看仓库有些憋屈,但见王爷如此兴致高昂,也只能打起精神,配合着演武操练,倒也显得虎虎生风,只是在这后勤基地里,总显得有些滑稽。
福安看着自家王爷没心没肺的样子,再想想前线可能的血雨腥风,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只能默默祈祷一切平安。
而中军大帐内,少了赵钰这个“干扰项”,军事会议继续进行。
李敢和周勃最终定下了由周勃率五千精骑,三日后夜间出发,迂回奇袭野狼峪的方案。
至于那位被安排去“玩耍”的雍王殿下,似乎已经被所有人选择性地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