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仪看着他。
头皮一麻。
直觉告诉她,弟弟瞒着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她面上不动,内心却波澜叠起,“说重点。”
“我不能一个人去珩王府。”
沈今朝就差像小时候一样,用头一拱一拱,蹭她的肩膀了,极不自然道:“我也当面质疑了王爷,说他包庇柳寂,有‘助纣为虐’的嫌疑...”
沈令仪:“......”
这话说得比她还扎实。
她没见沈若晴时和墨卿尘说,想拉拢敬国公,沈家可以忍,可以暂时放过柳寂。
今朝,这话说得就太重了,搞不好就会直接惹怒了墨卿尘。
以后,还如何叫他保定北侯府,甚至重用今朝?
她突然有些泄气,她们姐弟俩,如出一辙地猜忌墨卿尘,结果却又被打脸。
“大姐姐...王爷恼了我们,但是,你两次救了他,多少是有点交情的,不如,你与我一同登门致谢,表示咱们家的诚意,可好?”
沈令仪无法再躲了。
她和弟弟惹了王爷生气,同时登门道歉,才能显出诚意。
王爷再生气,还能打他们姐弟一顿不成?
怎么就怕成这样?
“好。那我们明日便去。”
翌日,姐弟二人去了珩王府。
门房上见了定北侯府的马车,一如既往下了门槛,沈令仪没有拒绝。
“王爷可在?”沈令仪见到了管事。
管事迎了人,看到沈今朝下来,他愣了愣,很快恢复了神色,答了声在,便将他姐弟二人请到正院明堂。
沈令仪在等墨卿尘时,内心中的紧张快要溢出来。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她担心王爷不原谅他们。
茶都没心思喝。
墨卿尘便进来了,他今日穿了一身云灰色家常服,衣裳颜色浅淡,但他周身气压却低。
沈令仪起身,行礼,“王爷。”
今朝也忙不迭起身,怀中抱着的琴,被他慌乱碰到,发出凌乱的嗡音。
他有些不敢看王爷的脸,他挠头,面露羞愧,“王爷,是我混账,还以为您会偏帮...那个谁,咳,我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这般公私分明。现在想起来,嘿嘿...真是让我羞愧难当。”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他一人对上皇帝和永昌侯时,丝毫没有惧意。
质疑了珩王,他却不知如何面对他了。
今朝自己也佩服自己,做错了事,还敢在王爷面前尬笑,缓解气氛。
他悄悄觑珩王,他不说话,只自顾自坐到主位。
今朝随着他的动作,转过身面对他。
悄悄看了眼沈令仪。
沈令仪平时嘴皮子挺利索的,此时,却像被浆糊,糊住了嘴。
嘴巴干涩,觉得说什么都弥补不了过错,但事还是要办。
她再次行礼,“多谢王爷还沈家公道,王爷心中自有一杆秤,秤的是天下公理,置私情于度外。我和今朝,言语冒犯,特来赔罪。”
墨卿尘叫人来上茶,又招呼姐弟两人坐。
他不看沈令仪,却问今朝,“送本王的?”
沈今朝闻言,看了眼怀中的琴,忙不迭道:“是,听闻王爷爱琴,这是亡母的遗物,前朝名家所斫。上次王爷的人在郴州出手相救,便想托我大姐姐送给王爷,但大姐姐说,我亲自来送,更显诚意。”
边说边上前,递给珩王。
珩王身旁的宋怀亲自接了过来。
珩王道,“听我的副将回来说,你的枪使得很厉害。”
沈今朝听闻珩王夸他擅长的,紧绷的弦松下来,心中升起八分敬意,二分得意。
在他心中珩王和父亲一样,都是驻守一方的大将。
是英雄。
在自己做错事的情况下,珩王非但一句没提错处,也丝毫没怪他一句,还赞扬他枪法好。
这是大将的气度和风范。
他纵使再压抑情绪,也压不住那份敬意和得意。
他此时,只想快些成长,替珩王做事。
他尽量表现得成熟稳当,“多谢王爷夸奖。”
墨卿尘略微点头,“本王有一杆先皇赐予的长枪,是前朝大师所制。宋怀,从咱们的人里,找个臂力最好的,陪小侯爷试试枪。”
今朝一听到他感兴趣的东西,眸子都亮了七分。
“先皇所赐,王爷给我?”
“给。懂枪的人,更懂珍惜它。”
沈今朝兴奋起来。
甩着马尾,当即就跟着宋怀走了。
看都没看他姐姐一眼。
沈令仪:“......”
珩王可真会收买人心。
不出意外,她弟弟怕是一生都要效忠他了。
与自己一样。
明堂内,只剩下两人。
墨卿尘看向她,“今朝给本王,还了谢礼,你带了什么?”
她很狗腿地递上一个小盒子,“这是一盒阿胶膏,给王爷补血的。”
墨卿尘面上的冷色,缓和了些。
“你做的?”
“我不会,是拜托大厨房的一位管事妈妈做的。”
“给本王的东西,就不值当你上心?”他又想起沈令仪给出陆藏锋的那一小盒子香料。
“不是。熬制这东西,步骤繁琐,错了一步,效果大打折扣。给王爷的东西,还是谨慎些好。”
墨卿尘的神色又缓和几分。
接着,他说起陈灼的事,“本王的人,杀了陈灼出来,碰到今朝,你们也打算动手?”
“是。本来不打算杀他,后来发现,是秦琬琬挑拨他害定北侯府。”
沈令仪斟酌再三,没敢再提,想利用陈灼死在京兆府大牢,挑起永昌侯府和敬国公府的矛盾。
毕竟墨卿尘,已经出手,给柳寂抬了声望,自己再提此事,就是激发更深的矛盾。
她又提到心儿姑娘的死。
“是本王的人杀了她。”
沈令仪一愣,她还以为是永昌侯府为了自家名声,才杀了心儿。
竟是墨卿尘的人杀的。
“陈灼既然那么喜欢她,她自然该追随。”
一个长得像沈令仪的残次品,留着她,被有心人利用,只会祸患无穷。
他担心的是,沈令仪如今和离了,怕有心人借着心儿姑娘,坏了她的名声。
除掉她时,毫不手软。
沈令仪想想,自然想得到其中关键。
不过,沈令仪有个疑惑。
“王爷,有一事不明。”
“说。”
“您是如何将卫德泽,托上了京兆府尹的位置?”
一个锦衣卫副指挥使,算是皇帝私人的走狗,只服务于皇帝一人。
说白了,是家臣。
让一个家臣,去担任京兆府最高长官,士大夫清流的显要职位,这是很难很难的。
会遭到文官士大夫们的激烈反对,甚至死谏。
皇帝不会冒这个险。
再说,让卫德泽去了京兆府,就等于陆藏锋一人手握盛京的司法和特务大权。
皇帝难道不怕他尾大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