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没完。
沈令仪拿起供桌旁一块圆形的羊脂玉,开口,“老夫人说的祖传玉佩是这块吗?”
老夫人受了刺激,眼珠转得都慢了些许,不开心道:“放在那里继续供着吧。”
“老夫人怎能说话不算话,当众说了给儿媳,私下又反悔,传出去,岂不让人嘲笑?”
她顺手扯下那块玉佩,交给青鸢,“儿媳拿走了,日后,这东西自有儿媳保管,无需老夫人操心了。”
沈令仪扭头的瞬间,却发现廖氏的眼睛一直盯着这块玉佩,神色黯然。
她心头忽地一跳,恍惚想起前世,廖氏骂醒她时,脖子上挂的吊坠,不小心滑出,那吊坠边缘的云纹,与祖传玉佩竟隐隐有些相似。
她的思绪,很快被老夫人的晕倒打断。
府医来诊治,众人很快就散了。
人一散,老夫人就装不下去了。
她今日很憋屈。
她把控伯府这么多年,只手遮天,都让她忘了憋屈是个什么滋味。
伯府如今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下人月例两个月没发了,二门上的婆子,今早才来哭求,说她老娘病得下不了床,求着预支半年月钱买药。
琬琬的院子被沈令仪抢了,倚红院的瓦片和院墙,都得重新修。
就连她最爱的鹅梨帐中香也用完了,自己没有足够的银子,再给她买。
她答应比照着嘉宁公主的凤阳宫,重新给琬琬盖一座。
她缺钱啊!
这些她都是想好了,有办法解决的。
她原本打算,借今日敬茶毁了沈令仪的脸,叫她失了体面和美丽,自家不休了她,她得感恩戴德。
叫她收起那些和离、休夫的心思,利用沈家的资源,好好辅佐临舟,助傅家更上层楼。
再利用假财神碎裂的事,给她扣一个“扫把星”的名头,除掉章嬷嬷,顺利把控她的嫁妆。
这些问题,全部都会迎刃而解。
可,事与愿违。
她不相信是自己的安排,出了问题。
她的眼睛眯了眯,都怪邢嬷嬷这个老货。
办事不谨慎,非拿着那些碎翡翠片进来做什么?
叫沈令仪看出了门道,竟然识破了,碎的是一尊假财神。
邢嬷嬷也是真的蠢,为什么不把真财神像藏远些?
叫她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没捞到东西也就罢了。
沈令仪临走时说了,借着淑妃娘娘赏赐的财神像做文章,这是不敬皇室的大罪。
她若是不处置邢嬷嬷,同样有包庇之嫌。
沈令仪那么聪慧,搞不好还要闹起来,把她指使婆子打碎假财神像,侵吞儿媳嫁妆的事,散播出去,那她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连自己给自己营造的,她生来不缺金银,天生的富贵命的名头都毁了。
日后,更休想融入京中世家夫人的圈子里。
连女儿想攀附上更高的门楣,也是不可能了。
她突然意识到,有个事情,发生改变了。
以前的伯府她可以只手遮天。
自从沈令仪嫁过来,她屡屡受挫。
有些事情,她竟掌控不了结果。
这是她亲自挑的儿媳,她打听过,自小长在深闺,乖顺,听话。
可交过手之后,她才知道,全是假的。
就算自家图沈家的资源权势,丰厚的嫁妆。
但没到手,她就不顺心。
她已经做了两手准备。
本想着收拾了沈令仪,便再抬高秦琬琬,让府里的下人悄悄叫琬琬夫人。
这样,就算淑妃娘娘知晓了,也必然不会太怪罪她。
等见了淑妃娘娘,她可以保证,以后伯夫人的位置,只能是琬琬的,绝不会亏待琬琬。
将来大皇子有大造化,淑妃必不会亏待傅家。
淑妃和傅家,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样,有了沈家的权位支持,再得了淑妃母子的感恩,她何愁当不了一品诰命夫人?
至于沈令仪,她本来就是给傅家当垫脚石的。
可眼下,她两头没讨好,秦琬琬已经被沈令仪踩在了脚下。
眼下,她还被沈令仪逼着给个交待。
想想就烦躁。
还得想办法除掉沈令仪。
成大事者不急于一时,先让她蹦跶几日。
“来人!把邢嬷嬷给我带来。”
邢嬷嬷被两个婆子押着进来时,手腕上的麻绳勒进皮肉里,留下两道红痕。
她佝偻着背,跪在地上,花白的头发从发髻里散出几绺,黏在汗湿的鬓角。
这副样子,哪还有老夫人身边第一嬷嬷的威风。
她伏地跪倒:“老夫人,老奴冤枉啊!”
老夫人眸底的怒火压不住,拿起药碗,狠狠掷了出去。
邢嬷嬷猝不及防,头顶顿时剧痛,药碗从头上滚落,碎了满地,药液溅了她满头满脸。
邢嬷嬷知道老夫人是要推她顶罪,她瞪大双目,跪爬过去,拉住老夫人垂落床榻的袖子。
“老夫人,奴婢一生未嫁,追随在您身边,您这一路走来,只有奴婢知道,您有多辛苦,奴婢对您忠心耿耿...您别舍了奴婢!”
老夫人的袖子上,顿时印出污渍,她一阵嫌恶,手底下的人不中用,才让她的苦心付之东流。
“我知道你有忠心。”
老夫人打掉邢嬷嬷的手,拿帕子,擦着衣摆,“可我是刀尖上走出来的荣华富贵,跟着我,只有忠心不够,还要有智慧和胆识。”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薛婆子,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也是从小跟在苏氏身边的,只因她嫁人生了孩子再回来,便被邢嬷嬷钻了空子,压了一辈子。
她长叹一声,开口:“老夫人,虽然她这次办事不利,让伯夫人占了上风,但邢姐姐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给她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邢嬷嬷闻言,闭了闭眼,这个老货,趁她落魄,也敢来踩她一脚。
看来她平日做事太强势,关键时刻是不会有人救她了,那么,那不如拼了...
“老夫人,奴婢有错,但,您念在奴婢对您忠心的份上,饶过奴婢吧。奴婢蠢笨,但三年前,奴婢不是还替您...”
她没往下再说,哭得眼泪鼻涕直流。
老夫人瞳孔猛缩,邢嬷嬷真蠢。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她没打算杀邢嬷嬷,毕竟是从小的情分,邢嬷嬷又为了她一生未嫁。
她只想打邢嬷嬷三十大板的。
可她为了保命,竟用三年前的事,威胁自己。
她这是在明着告诉自己,若是她的命保不住,她就要把三年前的那件事,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