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站在胡庆余堂落满灰尘的天井里,指尖抚过斑驳的木柱,老掌柜叹着气递过来一杯凉茶:
“陆先生,不是我们不想争,是没门路啊。人家拿着国际专利,官府又只认招商引资的政绩,咱这些老骨头,能守住这招牌就不错了。”
陆则没接茶杯,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他走访半月的成果:
文山二十户药农的联名诉求、王大夫手绘的飞针技法补注、胡庆余堂膏方的核心配伍秘要,还有十几位散落各地的老匠人留下的联系方式。
“老掌柜,单打独斗是不行,但咱们拧成一股绳,就有胜算。”
他的第一步,是唤醒匠人。三天后,山西小城的一间旧仓库里,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手艺人。
王大夫握着铜人,声音沙哑:“陆先生,韩国人告我侵权,官府不管,我还能怎么争?”角落里,一位做手工膏药的张老太抹着泪:“我祖传的膏药秘方被日本人骗走,儿子儿媳都埋怨我,说我老糊涂……”
陆则将那张“技艺掠夺清单”贴在墙上,红笔圈出被抢走的每一项:
“他们抢的不是手艺,是咱们的根,是子孙后代的饭碗!但专利能垄断市场,却垄断不了技艺的源头;外国人能偷走配方,却偷不走咱们骨子里的传承。”
陆则指着清单,“陈老临终前还攥着笔记,说明技艺永远在我们手里;只要我们抱团,就能击碎他们的虚假外壳。”
人群里渐渐有了骚动,一位世代做中药炮制的老李头猛地站起来:“陆先生,你说怎么干,我们听你的!”
“第一步,建传习所。”陆则的声音掷地有声,“文山的三七地旁,我已经租下了一间旧校舍,陈老的孙子愿意牵头,教年轻人九蒸九晒的真功夫;王大夫,你带着徒弟去那坐诊,既治病,又传艺,让世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飞针针灸。”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第二步,破专利陷阱。那些被偷走的技艺,大多是口传心授的活态传承,他们申请的专利,只抄了皮毛,没懂精髓。
比如胡庆余堂的膏方,‘挂旗’的火候全凭手感,‘一人一方’的辨证调整,他们学不会;我们就公开演示真技艺,让消费者看清谁是李逵,谁是李鬼。”
老掌柜皱着眉:“可我们没资金,没渠道,怎么让世人看到?”
“有人帮我们。”陆则掏出一部卫星电话,“我认识一位做外贸的朋友,他看不惯外国人垄断中医药市场,愿意免费帮我们搭建海外展示渠道;
还有几位高校的教授,已经答应帮我们整理技艺文献,申请国内非遗认证——国家虽然还没专门法规,但民间的声音聚起来,就会被听见。”
就在传习所筹备的第十天,麻烦找上门了。文山的旧校舍外,来了十几个穿黑西装的人,为首的正是津村制药驻中国的代表:
“陆先生,这地方是我们公司看中的建厂用地,限你们三天内搬走,否则后果自负。”
陈老的孙子陈阳红了眼,攥着爷爷的笔记就要冲上去,被陆则拦住。
陆则看着对方:“建厂用地?这块地的租赁合同我已经签了五年,有官府的备案;你们想抢,得先问问文山的药农答应不答应。”
话音刚落,仓库外涌进来几十个扛着锄头的药农,都是陆则之前走访时结识的。“小鬼子想抢我们的地,偷我们的手艺,没门!”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药农们纷纷举起锄头,黑西装们顿时慌了神,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
当晚,陆则收到了季鸿远派人送来的口信:“陆则,别白费力气了。时代站在我这边,你和那些老古董,迟早被淘汰。”
陆则没有在意季鸿远的嘲讽,看着窗外传习所里亮着的灯火——王大夫正在教几个年轻人辨识穴位,老李头在演示炒药的火候,陈阳在整理爷爷的笔记,灯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久违的坚定。
他知道,季鸿远说对了一半,时代确实有偏见,但时代也从不辜负坚守者。这簇星火,或许微弱,却能燎原。
第二天一早,文山传习所正式挂牌,门口挂着两块牌子:一块写着“中华中医药技艺传习所”,另一块写着“真技艺,拒造假”。
开业当天,就有周边的百姓赶来求医问药,看到王大夫当场用飞针治好一位中风后遗症患者,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而远在临海的别墅里,季鸿远看着手下送来的报告,脸色阴沉得可怕。拨通电话:“通知津村和韩国那边,加大打压力度,我要让那个传习所,活不过一个月。”
风暴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三天后,陆则带着整理好的技艺文献和传习所运营规划,先后踏进了文山发改委和非遗保护中心的办公室,却遭遇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发改委的李主任捏着文件,指尖在“非遗产业化”几个字上反复摩挲,脸上满是为难:
“陆先生,你的想法我打心底认同,中医药产业化的长远价值,我比谁都清楚。
可文山是国家级贫困县,财政账上连给孩子们修校舍的钱都凑不齐,津村制药能立刻投三个亿建厂房,解决两百多个就业岗位,年底就能缴税——你这传习所,要培训、要研发、要拓市场,三年能见到回头钱吗?”
说着,他拉开抽屉,露出一叠厚厚的扶贫申请,“山下三个村的老人等着医保报销,孩子们等着营养餐,我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等你的长远规划。”
陆则明白,李主任说的是现实是在改革历史环境下,国家没有那么多的资金投入经济建设,想要让老百姓先富起来,就只能靠外来的资金引入。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历史性的妥协是无法避免的。
而非遗保护中心的王副主任所代表的态度却是另一副嘴脸。他靠在椅背上,指尖夹着烟,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陆先生,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传承了。现在是什么时代?招商引资才是政绩!
人家老总跟市里打过招呼,津村的项目是今年的重点工程,所有资源都得优先保障。
你这传习所,既没资金又没规模,还想跟外资抢资源?我劝你识相点,早点解散,别耽误县里的发展。”
如果说李主任代表的是具有远见的官员,在时代背景下不得不做出的无奈,妥协那么王赋主任则代表着一大批目光短浅利于熏心的愚蠢官僚,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利益,牺牲百姓的权益和国家的宝贵资源。
走出发改委,陆则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刚拨通高校教授的电话,就被另一盆冷水浇透
“陆则,我们提交的非遗认证被驳回了,理由是‘缺乏产业化支撑’。
而且市里刚下文,优先保障外资企业的供应链,咱们申请的药材种植补贴、加工设备扶持,全被卡住了。
更麻烦的是,季鸿远通过关系施压,本地银行已经冻结了所有可能给你们放款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