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带着众人往护林站后门走时，脚下的土路早被杂草啃得只剩窄窄一道，两边的酸枣丛刮着裤腿，划出细碎的白痕。
他走得熟稔，时不时弯腰拨开挡路的藤蔓，嘴里还念叨着：
“就是这儿了，我小时候跟我爸来砍柴，常从这后门绕进去捡松果，那时候门还是木栅栏呢。”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护林站的后门早没了木栅栏，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坚固的钢铁大门，把众人拦在了门外。
门板周围还留着新的划痕，木屑在阳光下泛着白，显然是最近才有人动过。
便衣老陈蹲下身，手指戳了戳门旁的泥土，很快捻起一撮灰褐色的粉末：
“这是卡车轮胎印，你看这纹路，是载重卡车的，而且刚压没多久，泥土还没干透。”
郭小鹏立刻凑过去，掏出那本抄到半夜的调研笔记本，把轮胎印的宽度、纹路样式飞快记下来，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格外清晰：
“跟我猜的一样，能走这种重车的路，肯定藏着问题。上次查化学残留，教授就说过，要是有不明车辆频繁进出，很可能跟污染物排放有关。”
聂明宇蹲在另一边，手指捏着个烟蒂站起来，烟蒂是滤嘴的，烟纸是少见的暗绿色，跟镇上小卖部卖的“大生产”牌完全不一样。
“这烟是外地的，”他把烟蒂装进透明袋里，“便衣刚才说，护林站附近没村民敢来，这烟蒂十有八九是卡车司机扔的。”
陆泽接过透明袋看了眼，眉头皱得更紧：
“外地烟、载重卡车、化学残留……这几样凑在一起，恐怕不只是简单的‘拦路’那么简单。”
郭小鹏附和道“没错，还有周主任刚才的暗示，二楼的那个房间。来的路上咱不也是确认了吗？那个房间是档案室。看样子档案室里藏着护林站撤站的真原因。”
几人正围着线索讨论，祁同伟突然拽了拽陆泽的胳膊，眼神往远处的山坡瞟：“陆泽哥，你看那边好像有人。”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只见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个黑影晃了一下，很快就缩了回去，只留下几片晃动的叶子。
聂明宇立刻摸向腰间藏着的便衣给的对讲机，压低声音：“老陈，你去跟一下，别惊动他。我们在这儿等着，要是有情况，对讲机联系。”
老陈点点头，猫着腰钻进旁边的树林，动作快得像只松鼠。郭小鹏攥紧了笔记本，声音有点发紧：“是镇上的人？还是……跟卡车有关的？”
“不管是谁，肯定是盯着咱们的，”陆泽把透明袋收进公文包
“刚才在镇政府，王镇长故意拖延，刘干事慌慌张张报信，现在又有人跟踪，说明他们怕咱们查到真东西。”
而此时，镇政府旁边的“便民杂货铺”后院里，正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
王镇长坐在小马扎上，手里夹着根烟，烟灰掉在裤腿上都没察觉，对面站着的刘干事和一个穿黑夹克叫“强子”的男人。
“那几个大学生到底想查什么？”王镇长把烟蒂摁在地上，声音压得很低，“省厅的函在他们手上，真动了他们，上面查下来，我跟你都没好果子吃。”
强子搓了搓手，语气里带着点急：“镇长，刚才我去护林站后门，看见他们在查轮胎印，万一被他们真查出点什么，就麻烦了。”
刘干事也赶紧接话：“是啊镇长，刚才周主任还跟他们偷偷递眼色，说不定老周那老东西想反水！要不要……”他做了个“捂嘴”的动作，眼神里满是狠劲。
“你疯了？”王镇长猛地站起来，踹了刘干事一脚
“周主任在镇上待了三十年，跟不少市里的老领导都认识，动了他，等于捅马蜂窝！
再说，那几个大学生有省厅背书，真出了事，别说咱们，就连上面的人都保不住！”
强子咬了咬牙：“那总不能看着他们查下去吧？护林站里还藏着咱们前几天没运完的货，要是被他们找到，咱们全完了！”
王镇长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大腿上敲了敲，像是在盘算：
“先别动手，强子你带着人，白天盯着他们，晚上去护林站把货转移了。
另外，你去跟林业站打个招呼，就说‘省厅调研队在山里，怕他们迷路’，派两个人‘跟着’，明着是保护，暗着是拦着他们别往深处走。”
“那周主任呢？”刘干事又问，眼神里满是忌惮。
“盯着他，”王镇长的眼神冷了下来，“要是他敢跟大学生说更多，就把他‘请’到杂货铺来，好好‘聊聊’。”
强子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黑夹克的衣角扫过墙角的煤油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刘干事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有点慌：“镇长，万一他们不按常理来，非要往护林站深处走，怎么办？”
“那就找个理由把他们‘请’回镇上，”
王镇长坐在小马扎上，又点了根烟，
“就说‘山里发现野猪，不安全’，实在不行，就给汉东大学打电话，说‘调研队遇到危险，让学校来接人’。
总之，在货转移完之前，绝不能让他们摸到护林站的底。”
而护林站后门这边，老陈已经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揉皱的烟盒，跟聂明宇捡到的烟蒂是一个牌子。
“跟踪的人跑了，”老陈喘着气，“我追了一段，他往镇上的方向跑了，还掉了这个烟盒。另外，我在前面的岔路发现了车辙，是摩托车的，应该是用来盯梢的。”
陆泽接过烟盒看了眼，上面印着“南洋”两个字，跟本地烟完全不一样：“外地烟，摩托车盯梢，还有载重卡车……他们的势力比咱们想的还复杂，而且动作很快，已经开始防着咱们了。”
聂明宇把烟盒收起来，眉头皱着：“现在怎么办？继续查护林站，还是先回镇上？”
“先回镇上，”陆泽摇摇头
“刚才跟踪的人肯定已经把消息传回去了，再待在这儿不安全。而且咱们得赶紧把烟蒂和轮胎印的线索报给便衣的上级，让他们查‘南洋’烟的来源和载重卡车的去向。”
郭小鹏有点不甘心，攥着笔记本的手紧了紧：“就这么回去？我还没查到化学残留的具体位置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聂明宇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他们已经盯上咱们了，硬查只会打草惊蛇。等查到烟和卡车的线索，咱们再回来，到时候有省厅和公安撑腰，看他们还敢拦着！”
祁同伟也点点头，把挡路的藤蔓往旁边拨了拨：“陆泽哥说得对，我妈总说‘别跟硬茬硬碰’，咱们先回镇上，等摸清他们的底，再动手也不迟。”
众人达成一致，转身往镇上走。路过护林站的木门时，陆泽回头看了一眼，阳光透过朽坏的门板缝隙照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像是藏着无数秘密。
他心里清楚，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只是个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快到镇口时，老陈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前面有两个人，穿着林业站的制服，像是在等咱们。”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只见镇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两个穿绿色制服的男人，正朝他们这边张望。
聂明宇嘴角勾了勾，眼神里带着点冷意：“来了，王镇长的‘保护’，果然快得很。”
陆泽深吸一口气，把公文包往怀里挪了挪，里面装着烟蒂、轮胎印的样本，还有那本调研笔记本，这些都是关键线索，绝不能出问题。
“别慌，”陆则轻声说，“按原计划来，现在该着急的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