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疼痛。
小腹被踹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痛,胸口仿佛被巨石压着,呼吸艰难,脸上残留着酒液的粘腻和冰凉。耳边隐约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和无奈的叹息。
陈天纵没有立刻睁开眼。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维持着昏迷的假象,同时飞速地整理着思绪。
记忆融合带来的庞大信息流已经平息,那个名为“地球”的世界的知识、文化、情感,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而“唯心六境”的构想,则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路的黑暗。
他清晰地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张恒的嚣张跋扈,满堂宾客的冷漠,父亲的无力与痛苦……屈辱感依旧如同毒焰灼烧着他的心,但此刻,这火焰不再只是毁灭性的愤怒,更添了一份冰冷的理智和必须隐忍的决心。
侯府势微,父亲重伤未愈,自己又被判定为“伪灵根”,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座昔日辉煌的府邸,等着它彻底倒下,好分一杯羹。张恒今日之举,不过是冰山一角。
此时若表现出任何异常,尤其是展现出与“伪灵根”、“废物”不符的才智或潜力,必然会引起更大的猜忌和更凶狠的打压。在拥有足够的自保之力前,藏拙,是他唯一的选择。
“心智受损……”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是了,一个十岁的孩子,经历如此当众的殴打和羞辱,精神受到巨大刺激,变得痴傻呆愣,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这层伪装,既能降低所有人的警惕,也能为他暗中修炼“唯心六境”争取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主意已定,陈天纵缓缓地,带着十足“虚弱”和“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熟悉的床帐顶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他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纵儿!你醒了?!”一个充满惊喜和担忧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哽咽。
陈天纵微微偏过头,看到母亲柳氏正坐在床边,双眼红肿,脸上泪痕未干。父亲陈啸天也站在一旁,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有关切,有愧疚,更有深沉的疲惫。
“娘……”陈天纵开口,声音沙哑干涩,他刻意让眼神显得空洞而迷茫,仿佛焦距无法集中,“我……这是在哪里?头……好痛……”
他抬起一只手,虚弱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痛苦和困惑交织的表情。
柳氏见状,眼泪又落了下来,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泣不成声:“我的儿啊……你受苦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陈啸天走上前,大手轻轻放在儿子的额头上,感受着正常的体温,稍稍松了口气,但看到儿子那与往日灵秀截然不同的茫然眼神,心又沉了下去。他沉声问道:“纵儿,你还认得为父吗?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陈天纵怔怔地看着陈啸天,看了好一会儿,才仿佛认出他来,喃喃道:“爹……我……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有人打我……泼我酒……好多人在笑……”他的声音带着恐惧和后怕,身体微微发抖。
陈啸天的心彻底凉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怒火,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安抚道:“没事了,纵儿,噩梦都过去了。有爹在,没人能再欺负你。”
然而,接下来的试探,更印证了他们的担忧。
陈天纵对很多简单的问题反应迟钝,说话断续,逻辑混乱,时而清醒地喊爹娘,时而又陷入呆滞,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甚至“忘记”了之前学过的不少诗文和武道基础口诀。
闻讯赶来的府医仔细诊治后,对着陈啸天和柳氏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侯爷,夫人,小侯爷身体的外伤并无大碍,调养些时日便可恢复。只是……心神受创极重,这……怕是伤了根本。老夫开些安神定惊的方子,能否恢复,何时恢复,就看小侯爷自身的造化了。”
柳氏闻言,几乎晕厥过去。陈啸天扶住妻子,看着床上眼神空洞、与往常判若两人的儿子,虎目之中,终于忍不住泛起了泪光。他挥了挥手,让府医下去开方,自己则颓然坐在床边,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是我没用……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军神,此刻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陈天纵躺在床上,听着父亲的自责,感受着母亲的悲伤,心中如同刀绞。他多么想立刻告诉父母,自己没事,自己不仅没事,还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机缘,找到了未来的道路!
但他不能。
他只能继续扮演一个“心智受损”的痴儿,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这一切。
从这一天起,镇远侯府嫡子陈天纵因受辱惊吓,心智受损,沦为痴傻之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神都。
有人唏嘘,有人同情,但更多的人是幸灾乐祸,彻底将陈天纵和镇远侯府视为了过去式。连张家在得知此事后,也只是嗤笑一声“废物就是废物,经不起风浪”,便不再过多关注。
侯府闭门谢客,气氛愈发沉闷。
而无人知晓,在夜深人静之时,那个白日里眼神茫然的“痴儿”,会在所有人都睡下后,于床榻上悄然盘坐。
他并没有立刻开始高强度的身体锻炼,那太容易暴露。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尝试引导那初步融合的灵魂力量,去感知自身,去理解这个世界的“能量”,同时,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完善“唯心六境”的理论,尤其是第一境“凡境·形骸”的修炼细节。
如何在不引动外界灵气(他也引动不了)的情况下,纯粹依靠自身意志和精神,激发肉身潜能,达到完美掌控?
他回想着现代灵魂关于人体解剖、神经控制、潜能开发的知识,结合此世淬体境打磨肉身、凝练气血的法门(原身记忆和侯府藏书中皆有基础记载),去芜存菁,尝试构思一种独特的修炼方式——以神驭形,意动身随。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充满了未知。但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决心。
白日,他是浑浑噩噩,需要人照顾的痴儿。
深夜,他是蛰伏暗处,磨砺爪牙的潜龙。
镇远侯府的高墙,暂时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也为他提供了最初的庇护所。
一场长达数年的深潜,就此拉开序幕。神都的棋盘上,一颗被所有人视为弃子的棋子,正悄然酝酿着颠覆全局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