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计划如同一台精密的机械,在阴阳阁最隐蔽的层面悄然启动。天枢楼内,数名最擅长伪造与心理推演的分析师被集中起来,他们不再分析外界情报,而是转而“创造”情报。
目标明确:为三皇子的首席谋士徐文谦,量身打造一个合乎逻辑、细节丰富且极具诱惑力的“秘密组织”——“影刃”。
这个名字并非随意选取。“影刃”二字,恰好与之前天枢楼在青楼收集情报时,偶然听到江湖人士议论的那个新近崛起、神秘莫测的杀手组织同名。这种看似偶然的关联,最能引发聪明人的联想与探究欲。
伪造的第一步,是构建“影刃”的骨架。分析师们根据七皇子李琮以往的行事风格、其门下依附官员的特点,以及军方某些可能与七皇子眉来眼去的边缘将领信息,精心设计了这个组织的“核心目标”——搜集三皇子结党营私、勾结江湖、乃至可能涉及边军军械贪腐的证据,并尝试在军中中下层培植亲信,为七皇子日后争储积攒实力。
这个目标,既符合七皇子的政治诉求,又触及了三皇子最敏感的神经,足以引起徐文谦的高度重视。
接着,是填充血肉。几份以特殊密写药水书写、需要特定手法才能显影的“密信”被伪造出来。信中的内容半真半假:提及了几位真实存在的、与七皇子府有过来往的低阶官员名字(这些官员实际上无关紧要,甚至本人可能都不知情);引用了一些半公开的、关于三皇子门下官员贪腐的传闻(使其更具真实性);还“透露”了“影刃”近期的一项“行动计划”——设法接触一位因赵铁山事件而对三皇子心怀不满的北境中层校尉。
与此同时,天玑楼的商业网络被调动起来。几笔不大的资金,通过数个难以追溯的中间商和钱庄,最终汇入了一个新设立的、看似与某个南方商会有关联的隐秘账户。这个账户的存取记录,被刻意做得有些“马虎”,留下了一些可供追踪的线索。这些资金,便被标注为“七皇子方面通过商业渠道向‘影刃’提供的活动经费”。
甚至,还有两件制式普通、但细节处略有磨损的军中制式匕首(由天璇楼通过特殊渠道弄来),被“不小心”遗落在了一个之前被徐文谦手下盯梢过的、阴阳阁早已废弃的外围联络点附近。匕首上自然做了处理,抹去了所有真实编号,但却留下了一些看似无意、实则精心布置的磨损痕迹,暗示其可能来自北境军中。
所有这些“证据”——密信、资金流向、可疑物品——被分割成不同的“信息包”,通过不同的渠道,以不同的“意外”方式,暴露在徐文谦手下那些追踪高手的视线内。
一名被徐文谦收买的户部小吏,在核查一批陈旧档案时,“意外”发现了夹在其中、几乎被遗忘的密信残片。
追踪阴阳阁资金流向的探子,在经过一番“艰苦”排查后,“幸运”地摸到了那个南方商会关联的隐秘账户。
负责监视废弃联络点的暗哨,在例行检查中,“偶然”发现了那两把被遗弃的匕首。
这些发现,零散,看似互不关联,却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一个受七皇子支持,名为“影刃”,旨在针对三皇子的秘密组织。
信息被迅速汇总到徐文谦面前。
三皇子府,密室。
徐文谦看着桌面上摊开的密信影印件、资金流向图以及那两把匕首的详细绘图,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鬼火。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七皇子……‘影刃’……”他低声自语,“倒是符合李琮那小子惯会躲在幕后放冷箭的作风。资金渠道隐秘,联络方式谨慎,还知道利用军中旧怨……哼,布置得倒算周密。”
幕僚在一旁低声道:“先生,这些线索来得似乎……有些太顺了。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栽赃,引我们与七皇子火并?”
徐文谦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故意?当然是故意。如此多的‘巧合’凑在一起,若说背后无人操控,才是怪事。”
幕僚一愣:“那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徐文谦拿起那张资金流向图,目光锐利,“即便是栽赃,也要有栽赃的本钱。这些资金流转的路径,这几个被点名的官员,还有这匕首的制式……伪造者,对我们,对七皇子,甚至对军中,都颇为了解。这绝非寻常势力能做到。”
他站起身,在密室内缓缓踱步:“之前我们调查的那个神秘组织,行事诡秘,手段老辣,能量不小。如今看来,他们要么就是‘影刃’本身,要么……就是他们想借我们的手,去对付‘影刃’,或者说,对付七皇子。”
“一石二鸟?”幕僚恍然大悟。
“或许还不止。”徐文谦停下脚步,眼中精光闪烁,“别忘了京郊刺杀案。公主遇袭,陈天纵那个废物侥幸护驾……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也有某种关联?这个躲在暗处的组织,所图非小啊。”
他将所有线索在脑中飞快地串联、推演。最终,他得出了一个自己认为最合理的结论:存在一个独立于皇子争斗之外,但试图搅浑水的第三方组织。这个组织可能利用了七皇子的名头建立了“影刃”,也可能只是将“影刃”作为嫁祸的工具。但无论如何,“影刃”针对三皇子的行动是真实存在的威胁,必须铲除。而顺着“影刃”这条线,或许就能揪出那个神秘的第三方!
“传令下去,”徐文谦声音森冷,“暂停对之前那个神秘组织的深度调查,所有力量,集中到‘影刃’身上!给我挖,狠狠地挖!把那个所谓的北境校尉给我盯死,把那个南方商会的底细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看看,这‘影刃’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谁,在背后玩弄这等伎俩!”
“是!”幕僚领命,匆匆而去。
徐文谦独自留在密室中,看着桌案上的“证据”,脸上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他自以为看穿了局中之局,却不知,他所有的反应,他调查方向的转变,早已在某个少年的预料和引导之中。
假情报如同投入深潭的鱼饵,精准地吸引了猎物的注意。阴阳阁承受的压力骤然减轻,而三皇子与七皇子之间的矛盾,则因这凭空出现的“影刃”,被悄然激化。
陈天纵在府中收到小乙的汇报,得知徐文谦果然如预料般将调查重心转向了“影刃”,并暂时放松了对阴阳阁本体的追查时,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徐文谦不是蠢人,他迟早会意识到“影刃”的虚幻。留给阴阳阁的时间,依然紧迫。
但无论如何,棋局上,他再次成功地挪动了一颗关键的棋子,为自己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也为后续更凌厉的反击,埋下了伏笔。夜色中的神都,暗流因这局中局,而变得更加汹涌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