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霜落时,竹棚里的竹篾都裹上了层薄白。阿竹踩着露水来学编竹器,刚进门就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是只半成的竹制暖手炉,骨架已经搭好,只缺外层的篾片。
“这是……”她蹲下身摸了摸,竹条打磨得光滑,边角都削成了圆弧形。
林澈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块棉布:“天要冷了,编些暖手炉镇上好卖。你看这弧度,正好能揣进怀里。”他拿起暖手炉比划,竹骨碰在一起发出轻响,像冬日里的细雪落地。
虎娃抱着捆干竹篾进来,鼻尖冻得通红:“阿竹你来得正好,帮我穿这几根篾条,我手冻僵了,总穿错。”她把竹篾往阿竹手里塞,指尖的冻疮红得显眼。
阿竹赶紧放下暖手炉,拉过虎娃的手呵气:“怎么不戴手套?我给你们缝了两双,用的是我娘留下的棉布。”她从布包里掏出两只蓝布手套,指尖绣着小小的竹节纹,针脚细密得像模子刻的。
虎娃戴上手套,暖和得直咂嘴:“比镇上买的棉手套舒服!阿竹你这手艺,以后能开个绣坊了。”
林澈也戴上手套,指腹摩挲着绣纹,忽然说:“暖手炉的外层,不如让阿竹绣些梅花?冬日里看着也热闹。”
阿竹眼睛一亮:“好啊!我学过绣红梅,用银线勾雪,红线描花,肯定好看。”
三人分工忙活起来:林澈负责编暖手炉的骨架,虎娃削外层的细篾,阿竹则趴在小桌上绣梅花。竹棚里的炭火烧得旺,映得三人的脸都红扑扑的,竹篾的清香混着炭火的暖意,把寒气挡在了门外。
傍晚时,第一个暖手炉成了形。竹骨圆润,外层的篾片间嵌着朵红梅,银线绣的雪粒在炭火下闪着微光,像真的落了层细雪在花瓣上。虎娃捧着暖手炉往怀里揣,笑得眉眼弯弯:“暖和!比揣个炭火盆轻便多了!”
正说着,张奶奶裹着厚棉袄进来,手里拎着只竹篮,里面是刚蒸好的红薯,热气腾腾的:“天寒地冻的,吃个红薯暖暖身子。”她看见暖手炉,伸手摸了摸,“这物件精巧,就是竹骨太脆,万一掉地上,怕是要散架。”
林澈闻言,拿起暖手炉往地上轻放——果然,竹骨与地面碰撞的瞬间,有根细篾“啪”地断了。他皱起眉:“是我考虑不周,竹条虽韧,却经不住硬撞。”
阿竹忽然指着墙角的旧竹筐:“用那筐子的老竹篾试试?老竹纤维密,比新竹结实。”
林澈眼睛一亮,赶紧拆了旧竹筐,取出里面的老竹篾。这竹篾已经泛黄,却硬挺得很,他用砂纸打磨光滑,重新编了个暖手炉骨架,往地上一放,稳稳当当的,连晃动都没有。
“成了!”他举起暖手炉,声音里带着欢喜,“老竹藏锋,看着不起眼,却比新竹经用。”
张奶奶看着那暖手炉,忽然叹了口气:“人也一样,年轻时像新竹,看着光鲜,却经不住风雨;老了倒像这老竹篾,看着糙,却藏着韧劲,能护住一炉暖。”
虎娃啃着红薯,忽然指着窗外:“下雪了!”
果然,细碎的雪花正从天上飘下来,落在竹棚的顶上,簌簌地响。阿竹把绣好的红梅暖手炉往窗边一放,雪光映着梅影,竟像幅会动的画。
“明天去镇上卖暖手炉,肯定能换不少钱。”虎娃的声音混着红薯的甜香,“换了钱,给张奶奶扯块新棉絮,给阿竹买盒好绣线,给林澈……”她歪着头想了想,“给林澈买把新篾刀,他那把都快磨平了。”
林澈看着虎娃冻红的鼻尖,忽然笑了:“不如先给你买盒冻疮膏,再冻下去,明年开春手都伸不直,怎么编竹篮?”
阿竹在旁笑着点头,手里的针线穿过布面,正给暖手炉缝个布套:“等卖了暖手炉,咱们再编些竹筐,给山里的猎户送些去——他们冬天打猎,正缺装猎物的结实竹筐呢。”
炭火烧得更旺了,把三人的影子投在竹墙上,忽长忽短的,像在跳一支温暖的舞。雪花落在竹棚顶上,渐渐积起薄薄一层,却挡不住里面的暖意——那暖意藏在竹骨里,绣在梅影中,裹在红薯的甜香里,更在三个年轻人眼里的光里,亮得像永不熄灭的炭火。
林澈看着窗外的雪,忽然觉得,这冬日的竹棚,比任何时候都热闹。那些曾经零散的竹篾,不仅编出了暖手炉,更编起了个小小的家,把寒风挡在门外,把暖意锁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