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竹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石头抱着风车竹篮跑远了,篮里的弹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和虎娃当初放进去的野山楂红得一样透亮。林澈蹲在竹篾堆里打磨风车叶片,竹屑簌簌落在他的蓝布衫上,像撒了把碎星子。
“该给篮子上漆了。”他抬头对虎娃笑,手里的砂纸把竹片磨得光滑,“张奶奶说,刷层桐油,能防蛀,还能让竹纹更亮。”
虎娃拎着桐油桶过来,鼻尖沾了点灰,像只花脸猫:“刷成什么颜色?我觉得红色好看,像过年。”
“就刷红色。”林澈接过油刷,往竹篮上抹油时动作轻柔,仿佛在抚摸易碎的珍宝,“等晾干了,咱们去镇上摆摊,说不定能换些钱,给你买本新的算术书。”
虎娃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要带十只篮子去!”
他转身要去搬竹篾,却被林澈拉住手腕。林澈的指尖有些凉,轻轻碰了碰他鼻尖的灰:“先把脸洗干净,不然别人会以为你是卖炭的,哪会买你的篮子。”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惊飞了院墙上的麻雀。张奶奶端着晒好的山楂干走出来,看见他们手里的红漆竹篮,忽然说:“这颜色喜庆,像极了我嫁过来那年,你爷爷给我编的陪嫁篮。”
她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透过时光看见了年轻的自己——梳着麻花辫,坐在牛车后座,怀里抱着个红漆竹篮,篮子里装着新做的布鞋和几块麦芽糖。那时的天很蓝,路很长,她以为日子会像那竹篮一样,永远结实、永远红火。
“后来呢?”虎娃追问,他总觉得张奶奶的故事里藏着许多没说出口的话。
张奶奶叹了口气,用袖口擦了擦眼角:“后来你爷爷走得早,那篮子我用了三十年,装过野菜,装过针线,最后装了他的牌位。”她指着院角那棵老山楂树,“就像那树,年年结果,可吃果子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虎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山楂树上挂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子,风一吹,坠得枝头弯弯。他忽然想起小石头篮子里的野山楂,想起林澈打磨竹片时专注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
“咱们去摘山楂吧!”他拉着林澈往树下跑,“晒干了能泡水,酸溜溜的,肯定好吃。”
林澈被他拽得一个踉跄,笑着跟上:“慢点,别摔了!”
两人在山楂树下蹦跳着摘果子,红色的果实落了一地,像撒了把碎玛瑙。张奶奶站在廊下看着,嘴角带着笑意,手里的针线在布上穿梭,正缝补虎娃磨破的袖口。林澈的蓝布衫也破了个洞,她打算一并补好。
日头偏西时,竹篮已经晾得半干,红漆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林澈把最后一只风车安好,转动的叶片带起微风,吹得虎娃的碎发轻轻飘动。
“明天去镇上试试?”林澈的声音里带着期待。
“嗯!”虎娃用力点头,手里的山楂果被他攥得发软,“我要告诉所有人,这是我们编的篮子,又好看又结实!”
张奶奶走过来,把补好的衣服递给他们,袖口上多了朵小小的山楂花刺绣:“带上这个,路上吃。”她递过两个布包,里面是刚烤好的山楂糕,甜里带酸,像极了日子的味道。
第二天一早,两人挑着竹篮去了镇上。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湿,市集上已经挤满了人,卖菜的、说书的、耍杂耍的,热闹得像锅沸水。他们把风车竹篮摆在街角,红色的漆在晨光里发亮,转着的风车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这篮子真别致!”一个妇人拿起篮子端详,“多少钱?我要一个。”
“十个铜板。”虎娃紧张得手心冒汗,这是他第一次做生意。
妇人爽快地付了钱,临走时笑着说:“给我女儿装花戴,她肯定喜欢。”
第一个篮子卖出去了!虎娃和林澈相视而笑,眼里的光比风车转得还欢。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买,有要给孩子装零食的,有要给老人装药的,不到半个时辰,十只篮子就卖光了。林澈数着铜板,声音都在发颤:“够买两本算术书了!”
虎娃看着手里的铜板,忽然想起张奶奶的话,想起那些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吃果人。他拉着林澈往布店跑:“咱们去买块红布,给张奶奶做个新帕子吧,她的帕子都洗得发白了。”
林澈笑着点头,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两人提着红布往回走时,路过一家竹器铺,铺主正对着只破竹篮叹气:“这编法我学了三年都没学会,不知是谁编的,真是巧夺天工。”
虎娃和林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骄傲。原来他们的手艺,已经被人悄悄称赞了。
快到村口时,林澈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竹丛:“你看,那里有新冒的竹笋。”
嫩绿的竹笋顶着泥土,正努力往上长,像极了他们此刻的日子,充满了生机。
“等竹笋长成竹子,咱们就用它编更大的篮子。”林澈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编能装下更多希望的篮子。”
虎娃用力点头,阳光穿过他的指缝,落在林澈的侧脸,把他的轮廓描得像幅画。他忽然觉得,那些转动的风车不仅转出了风,还转出了新的盼头——关于竹篮,关于未来,关于两个少年并肩走下去的漫长岁月。
竹篮里的山楂糕还带着余温,甜里的那点酸,像根细细的线,把此刻的欢喜、过去的回忆和将来的期待,紧紧地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