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压弯了枣叶,也打湿了那片落在萝卜地边的燕羽。虎娃揉着眼睛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那抹灰白的羽毛沾着露水,像浮在绿芽间的一小片云。
“燕羽没被风吹走!”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蹲在旁边看——羽尖的露水顺着叶脉滑下来,正好落在玻璃珠的位置,土面微微发亮,像是珠子在眨眼睛。萝卜芽的叶瓣上沾着细碎的光,粉紫色的边缘被晨露浸得更润,倒像谁在叶尖点了胭脂。
慕容雪端着木盆出来晒衣裳,见他猫着腰不动,笑道:“再看芽儿就该害羞了。”她把洗好的蓝布衫晾在绳上,风一吹,衣角扫过枣树枝头,惊得几只雏燕扑棱棱飞起,绕着衣裳打了个旋,又落回巢里。
林澈在灶房烙饼,面香混着芝麻的焦香飘出来。虎娃闻着味儿跑进去,见他正用锅铲把饼翻得金黄,忍不住伸手想抓,被拍了下手背:“烫!先去把你那‘芽’字贴起来,等会儿就着粥吃。”
墙上的黄泥还带着潮气,虎娃找了点米糊,把写着“芽”字的纸小心翼翼贴上。纸角被风吹得卷起来,他就用小石子压住,歪歪扭扭的字在晨光里透着股憨劲儿,倒比窗台上的野花还耐看。
张婶挎着竹篮串门时,一眼就瞅见了墙上的字:“虎娃这字有进步啊,这芽茎的钩,倒真像咱院角那枣苗的卷须。”她放下篮子,里面是刚摘的嫩豆角,翠绿得能掐出水,“中午炖豆角,给你们加把劲,好让这字和芽儿一起长。”
日头爬到竹架顶时,燕群忽然飞得很低,老燕领着雏鸟在萝卜地上空盘旋,翅膀带起的风把那片燕羽吹得轻轻晃。慕容雪正在给萝卜芽浇水,见此情景笑道:“它们怕是在看这羽毛有没有护好芽儿呢。”
虎娃举着水壶跟着浇,水珠落在叶瓣上,折射出的光映在他脸上,忽闪忽闪的。“等它们会写字了,会不会也写个‘燕’字贴墙上?”他歪着头问,逗得慕容雪直笑:“说不定会呢,用爪子蘸着露水写,比你的字还带劲儿。”
傍晚收工时,林澈把最后一捆柴火码好,转头看见墙上的“芽”字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纸角的石子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影,像给字镶了圈边。萝卜地里的玻璃珠透着微光,燕羽还沾着最后一滴露水,在暮色里亮得像颗小星。
虎娃扒着门框看,忽然说:“叔,明天我要写个‘燕’字,贴在‘芽’字旁边,让它们做邻居。”
灶房的灯亮了,豆角的香混着饼香漫出来。林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温和得像这傍晚的风。慕容雪把碗筷摆上桌,看着墙上的字和窗外的芽,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虎娃的字,哪怕歪歪扭扭,也藏着一股子向上的劲儿,混着烟火气,在寻常的时光里,慢慢酿出甜来。
夜色刚漫过窗棂,虎娃就攥着炭笔蹲在灶台边,借着灶膛里未熄的火光在纸上划拉。慕容雪端着碗过来时,见他把“燕”字的尾巴拉得老长,像只展翅的鸟儿要从纸上飞出来,忍不住笑:“这尾巴再长点,怕是要扫到灶台上的油罐了。”
虎娃举着纸凑近火光,炭屑簌簌往下掉:“这样才像嘛!你看天上的燕子,尾巴都是张开的。”他指着窗外——几只晚归的燕子正掠过屋顶,尾羽在暮色里划出优美的弧线,倒真和纸上那夸张的笔画有几分像。
林澈进来添柴,瞅了眼那字,伸手在“燕”字的腹部加了个小圈:“这里该鼓一点,像燕子衔着泥呢。”虎娃眼睛一亮,赶紧学着补了个圈,果然顺眼多了。
第二天一早,虎娃踩着小板凳,把写好的“燕”字贴在“芽”字旁边。两张纸被风吹得轻轻撞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响,倒像在说悄悄话。张婶来送新摘的黄瓜时,踮脚看了看,直夸:“这俩字往这儿一贴,院子里都热闹了,比挂灯笼还喜气。”
日头渐高,燕群又在萝卜地上空盘旋。不知是不是错觉,有只燕子竟俯冲下来,用翅膀轻轻碰了碰墙上的“燕”字,带起的风让纸角颤了颤。虎娃正好撞见这一幕,激动得拍手:“它看懂了!它知道这是写它呢!”
慕容雪正在翻晒草药,闻言抬头笑:“说不定是觉得你把它画丑了,来提意见呢。”她放下竹匾,走到萝卜地边,见那片燕羽还沾着露水,玻璃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忽然道,“等萝卜长出来,咱们用它做馅包饺子,就着虎娃这俩子吃,肯定香。”
林澈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新削的木牌:“我把这俩字刻在木牌上,省得被雨淋坏了。”他蹲在石墩旁,刻刀在木头上游走,很快,带着木纹的“芽”和“燕”就显了形,比纸上的字多了几分拙朴的力道。
虎娃凑过去看,鼻尖几乎碰到木牌:“刻得比我写的好看!”林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的字有你的劲儿,就像这萝卜芽,看着嫩,扎根却稳。”
傍晚时分,木牌被挂在了屋檐下。夕阳穿过字的笔画,在地上投下镂空的影子,随着日头西斜,那影子慢慢拉长、交叠,像芽儿缠着燕羽,又像燕子衔着嫩芽。
燕巢里传来雏鸟的啾鸣,萝卜叶在晚风里轻轻晃,屋檐下的木牌“吱呀”轻响。虎娃啃着黄瓜,看着那两个交叠的影子,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木牌上的字,简单、扎实,还带着点说不出的暖,在烟火气里慢慢滋长,长出满院的生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