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澈的脚步声就惊醒了院中的寂静。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到竹架旁,目光紧紧锁住那根嫩白的卷须——果然没让人失望,一夜之间,它竟又往前窜了半指,牢牢勾住了更高处的竹条,尖端还带着点清晨的露水,亮晶晶的,像噙着颗小泪珠子。
“醒这么早?”慕容雪端着水盆出来,见他蹲在竹架边,鼻尖几乎要碰到藤蔓,忍不住笑,“比虎娃还急着看它长。”
林澈抬头,眼里闪着光:“你看这卷须,劲儿真足!再长两天,就能摸到竹架顶了。”他伸手比划着,“昨天说的红绳,找出来了吗?”
“早备着了。”慕容雪从围裙兜里摸出根红棉绳,是前几日绣帕子时剩下的,红艳艳的,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等它真爬到顶,就用这个系,再挂颗最大的野枣。”
虎娃背着书包跑出来,嘴里叼着半块枣泥糕,含糊道:“叔!姨!我看见芽儿长新叶了!”他手指的地方,枣芽的茎秆上果然冒出片新叶,比之前的子叶更舒展,边缘带着浅浅的锯齿,像片小小的巴掌。
“这叶儿长得精神。”林澈用指尖碰了碰新叶,叶片轻轻蜷了蜷,像是在回应。紫苏芽也没闲着,侧芽上的新叶完全展开了,紫得发亮,叶片背面还覆着层细绒毛,摸上去软软的。
早饭时,虎娃扒着碗边念叨:“等芽儿爬到顶,我要把我的小风车挂在红绳上,让它转得高高的,风一吹,全村都能看见。”
“那得先让你娘给你补补鞋。”慕容雪笑着指他的鞋底,昨晚踩泥玩水,鞋底子磨破了个洞,露出半截脚趾头,“不然等挂风车那天,你该光着脚跑了。”
虎娃吐了吐舌头,扒拉完最后一口粥,抓起书包就往外跑:“我去告诉先生,我们的芽儿要爬到顶啦!”
日头爬到半空时,林澈搬来梯子,打算把竹架再加高些——枣芽的长势比预想的快,原有的高度怕是容不下它的劲头了。他踩着梯子往上搭竹条,慕容雪在下头扶着梯脚,时不时提醒:“慢着点,别碰着藤蔓。”
竹条刚搭好,就见那根卷须像是有感应似的,慢慢探过来,在新竹条上绕了个圈,像是在验收这新“跑道”。林澈看得笑出声:“这小东西,倒会赶时候。”
午后,张婶挎着篮子来串门,篮子里装着刚蒸的槐花糕。“闻着你家枣香就过来了,”她放下篮子,一眼就看见竹架上的藤蔓,“哟,这芽儿长得真快,前儿来还没这么高呢。”
慕容雪递过块槐花糕:“张婶尝尝,刚出锅的。它呀,像是知道咱们盼着它长似的,一天一个样。”
张婶咬着糕,看着藤蔓笑道:“这红绳系上,就跟给它办喜事似的。等结果了,可得给我留颗最甜的。”
“那是自然。”林澈接话,目光落在那根红棉绳上——它正被慕容雪放在石桌上晒着,红艳艳的,仿佛已经提前染上了庆祝的喜气。
夕阳西下时,枣芽的卷须果然摸到了竹架顶端。林澈小心翼翼地将红绳系在卷须缠绕的地方,又挑了颗最红的野枣挂在绳上。红绳在晚风中轻轻晃,野枣映着夕阳,像颗小小的灯笼。
虎娃举着他的小风车跑回来,踮脚把风车挂在红绳另一头。风一吹,风车“呼呼”转,红绳飘,枣芽的叶片沙沙响,像是在唱一支只有它们才懂的歌。
慕容雪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所谓约定,未必是惊天动地的誓言。就像这红绳之约,不过是看着一株藤蔓慢慢生长,等着它抵达一个小小的顶点,却比任何承诺都来得踏实。
夜色渐浓,红绳上的野枣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林澈和慕容雪坐在廊下,听着风车转动的声响,忽然异口同声道:“明天该给它浇点肥了。”
说完,两人都笑了。月光落在他们脸上,也落在那根红绳上,把这个寻常的黄昏,酿成了一坛带着甜香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