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最后一场雨过后,天空忽然飘起了雪。不是鹅毛大雪,而是细碎的雪粒,落在草莓畦的薄膜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无数根细针在编织一张透明的网。
林澈裹紧了棉袄,蹲在畦边,看着薄膜下的草莓——那些曾被他数过的新叶,此刻已经托着几颗鸽蛋大小的红果,果皮上还挂着未干的雨水,被雪粒一映,像裹了层碎钻。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隔着薄膜轻轻碰了碰最红的那颗,指尖传来的温度,比雪粒暖,比炉火柔。
“比预想的早了半个月。”慕容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捧着个陶瓮,里面是新酿的梅子酒,“虎娃他娘说,第一场雪前结果,是‘瑞果’,吃了能保来年顺遂。”
林澈回头,见她鬓角沾了片雪花,伸手替她拂去:“刚酿的酒就拿来?不怕冻着?”
“埋在灶膛边温着呢。”她把陶瓮放在石桌上,掀开盖子,一股清冽的酒香混着梅子的酸甜漫开来,“来一碗?庆祝咱们的草莓结果。”
两人坐在石阶上,共用一个粗瓷碗,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雪粒落在碗里,融成细小的水珠,倒像是酒里浮着的星子。
“你说,这些草莓算不算‘我们的孩子’?”慕容雪忽然问,脸颊因酒意泛着红。
林澈的手顿了顿,看向草莓畦:“算。是咱们一起浇水、施肥、挡雪……看着长大的。”他忽然起身,走进柴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把小银刀——那是他用攒了半年的工钱,托镇上银匠打的,刀鞘上刻着“护”字。
他蹲在草莓畦边,用银刀小心翼翼地割下那颗最红的草莓,放在干净的桐叶上,递到慕容雪面前:“尝尝?”
慕容雪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带着点微酸,像极了他们这几年的日子。“好吃。”她含糊地说,眼里映着草莓的红,也映着林澈的影子。
雪渐渐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林澈忽然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还带着梅酒的暖意。“慕容雪,”他的声音比月光还轻,“等开春,咱们把家搬到草莓畦边来吧。盖间带窗的小木屋,窗台上摆你绣的帕子,院里种满你喜欢的薄荷。”
慕容雪的手指颤了颤,反握住他的手。她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块绣好的草莓帕子,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帕子上的草莓红得像要滴下来,叶尖还绣着两滴露珠,正是今早他数过的第七片新叶上的那两滴。
“好。”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比任何承诺都坚定。
第二天清晨,林澈去镇上赶集,路过铁匠铺时,特意定做了块木牌,上面刻着“莓香居”三个字。他想,等开春盖好木屋,就把木牌挂在门楣上,让每个路过的人都知道,这里住着一对守着草莓和彼此的人。
他不知道的是,慕容雪也在做一件事——她翻出林澈去年砍柴时磨破的衣角,用那些布料拼了个小小的草莓形状的香包,里面塞满了晒干的薄荷和草莓叶。她想,等他下次出门,就把香包装在他的行囊里,让他走到哪儿,都能闻到家的味道。
雪后的阳光透过薄雾照在草莓畦上,薄膜下的红果更亮了。栗栗蹲在畦边,用爪子轻轻拨弄着薄膜,像是在守护这些即将成熟的希望。远处的鸡鸣声传来,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最甜的一页。
开春的风带着泥土的腥气,吹软了“莓香居”门前的冻土。林澈正踩着梯子,往新搭的竹架上绑葡萄藤,慕容雪蹲在草莓畦边,手里捏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给刚冒头的幼苗培土。
“慢着点,别把根须铲断了。”林澈从梯子上探下头,看她额前的碎发被风掀起,沾在沾了泥的脸颊上,像朵沾了晨露的野菊。
慕容雪抬头瞪他一眼,手里的铲子却放轻了力道:“去年冬天埋的羊粪肥够足,这些苗蹭蹭长,再不间苗就要挤坏了。”她拨开最密的一丛,挑出三株细弱的幼苗,连根带土移到旁边新翻的空地里,“你看这须根,白生生的,得多带点土才活得了。”
竹架下的石桌上,摆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刚摘的草莓,是头茬熟的,红得发紫。林澈爬下梯子,拿起一颗塞进嘴里,甜汁瞬间漫开,带着阳光的暖意。“比去年的甜。”他含糊地说,又拿起一颗递到她嘴边。
慕容雪咬了半颗,剩下的半颗被林澈接过去吃掉,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唇,两人都愣了愣,像被春风拂过的柳枝,悄悄红了梢头。
“对了,”慕容雪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屋里跑,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十几粒饱满的黑种子,“这是虎娃他娘给的‘蜜宝’西瓜种,说结的瓜比蜜甜,让咱们种在葡萄架下,夏天正好乘凉吃瓜。”
林澈接过种子,放在手心掂了掂,阳光透过指缝落在种子上,泛着油亮的光。“行啊,下午就翻地。”他忽然笑起来,“等西瓜熟了,就着草莓吃,看谁吃得更甜。”
“那你准输。”慕容雪挑眉,转身去搬锄头,“去年吃草莓你就没赢过。”
午后的太阳暖得人发懒,林澈在葡萄架下挖着坑,慕容雪蹲在旁边分种子,时不时往他嘴里塞颗草莓。栗栗趴在屋檐下打盹,尾巴尖随着两人的笑语轻轻晃,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那片绿油油的草莓畦——新苗已经没过脚踝,叶片间藏着星星点点的小白花,像撒了把碎银子。
“说真的,”林澈忽然停下锄头,看着慕容雪,“等葡萄爬满架,西瓜滚满地,咱们就请虎娃他们来做客吧。让他们尝尝,咱们亲手种的东西,比镇上买的甜多少。”
慕容雪把最后一粒种子埋进土里,拍了拍手上的土:“好啊,再杀只自己养的鸡,炖上咱们腌的酸豆角,让他们吃个够。”她站起身,往屋里走,“对了,前几天晒的草莓干该收了,装几包让他们捎回去,给娃当零嘴。”
林澈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的好日子,原来就是这样——有个人陪你侍弄庄稼,有片地结着你亲手种的果实,风里飘着花香,锅里炖着热汤,连栗栗打哈欠的样子,都透着股踏实的暖。
他扛起锄头,跟着往屋里走,阳光穿过葡萄藤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金豆子。草莓畦里的小白花轻轻摇,仿佛在应和着屋里飘出的笑声,把这寻常的日子,酿得比蜜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