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兜渐渐被红玛瑙似的枣子填满,沉甸甸坠在慕容雪臂弯里。林澈从树上跳下来,裤脚沾着草叶,手里还攥着把最红的枣子,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你尝尝,这个准甜。”
慕容雪拈起一颗,枣皮上还沾着细密的绒毛,咬开时汁水瞬间漫了满唇,甜得舌尖发颤。“真甜。”她含糊着说,枣核刚吐在手心里,就被林澈接了过去,随手丢进旁边的草丛。
“我就说吧。”他得意地挑眉,忽然指着不远处的石缝,“你看那丛酸枣,红得透亮,泡酒最香。”说着便要去摘,却被藤蔓绊了个趔趄,手里的枣子撒了一地。
慕容雪笑着去扶他,指尖刚碰到他胳膊,就被他反手抓住。林澈的掌心带着晨露的凉,混着枣子的甜香,攥得她手腕微微发烫。“小心点。”她挣了挣,没挣开,只好任由他拉着往石缝走。
酸枣长在陡峭的石壁上,红得像燃着的小火苗。林澈踮着脚够了半天,指尖刚碰到枣枝,脚下的石头忽然松动,他惊呼一声往后倒,慕容雪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衣襟,两人一起摔在厚厚的落叶上。
“疼不疼?”林澈慌忙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给她拍身上的草屑,却把枣子的汁水蹭了她满襟,像溅了朵红梅花。
慕容雪没答,反而指着他背后:“你背上扎了根刺。”她伸手去拔,指尖划过他的脊背,林澈像被挠了痒似的缩了缩,引得她直笑,“多大个人了,还怕疼?”
“才不怕!”他梗着脖子,却在她拔下刺时,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日头爬到半山腰时,两人背着满筐的枣子往回走。林澈非要替她背布兜,说“男人力气大”,却在过独木桥时故意晃了晃,看她慌忙抓住自己的衣角,笑得像偷了腥的猫。
“再闹就把枣子全倒给王大叔家的鸡。”慕容雪嗔道,手却没松开他的衣角,布料上还沾着枣子的甜香,让人心里踏实。
路过溪边时,林澈忽然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洗脸,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落在锁骨处,像挂了串细碎的珍珠。“你看水里。”他忽然招手,慕容雪凑过去,见两人的影子在水里挨得极近,她的发梢搭在他的肩膀上,像缠在一起的藤蔓。
她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就走,布兜晃得枣子“咚咚”撞在一起,像在替她没说出口的心跳打拍子。林澈在身后追着喊:“等等我!晚上煮枣粥好不好?放你上次晒的桂圆!”
风卷着枣香从林间穿过,把他的话送过来,落在慕容雪耳后,甜得像刚吃的那颗枣子。她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脚步慢了些,等着身后的脚步声追上来,与自己的踏在一处,在落叶上踩出窸窸窣窣的响,像首只有他们懂的小调。
回到院里时,夕阳正把篱笆染成金红色。慕容雪刚把枣子倒进竹筐,林澈就抢着去洗,蹲在井边哼着跑调的曲子,把枣子搓得沙沙响。水珠溅在他鼻尖上,他也不在意,只顾着把最红最大的挑出来,堆在一旁的白瓷盘里。
“够了够了,洗太多吃不完。”慕容雪走过去想拦,却被他按住手:“多洗点,晚上给张婶李伯都送点。”他指尖沾着水,凉丝丝的蹭在她手背上,“你上次说张婶的小孙子爱吃甜的,正好给他当零嘴。”
慕容雪看着他认真挑枣的样子,忽然想起今早他在石壁上差点摔倒时,攥着自己衣襟的力道——那双手平时总爱惹点小麻烦,此刻却把枣子擦得干干净净,连蒂把都仔细揪掉了。
晚饭时,灶上果然飘起枣粥的甜香。林澈捧着大碗蹲在门槛上喝,枣子的甜混着米香,暖得人鼻尖冒汗。慕容雪坐在桌边,看他喝得急,刚想叮嘱“慢点喝”,却见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打开是几颗裹着糖霜的枣干:“给你留的,怕粥里的不够甜。”
糖霜沾在他指尖,像落了层细雪。慕容雪接过枣干,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顿了一下,井边的水珠仿佛还沾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却抵不过心里漫上来的热。
夜色漫进院子时,竹筐里还剩小半筐枣子。林澈说要去给邻里送,提着筐子刚走到门口,又回头笑:“你猜张婶会不会留我吃她家的腌菜?”
慕容雪嗔道:“快去快回,别又蹭人家的饭。”话音未落,却见他跑得飞快,背影在月光里晃了晃,很快融进巷口的树影里。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糖霜枣干,轻轻咬了一口,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口,像今晚的月光,柔得化不开。
林澈送完枣子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陶罐,罐口飘着酸香。“张婶给的泡蒜,说配枣粥吃解腻。”他献宝似的把罐子往桌上一放,揭开盖子时,酸气混着蒜香“噗”地涌出来,激得慕容雪打了个喷嚏。
“看你那馋样。”她笑着去夺罐子,却被他抬手举高。林澈踮着脚转圈,陶罐在他手里晃悠,泡蒜的汤汁溅出几滴在青砖地上:“就不给就不给——除非你说,今晚的枣粥是不是比镇上铺子卖的还香?”
慕容雪被他闹得没法,只好顺着说:“香,比铺子的香十倍。”他这才得意地把陶罐递过来,却在她接过去的瞬间,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就知道。”指尖带着户外的凉意,混着泡蒜的酸气,竟奇异地让人觉得踏实。
收拾碗筷时,慕容雪瞥见竹筐底剩下的几颗裂了皮的枣子,捡起来正要丢,被林澈拦住:“别扔!”他找来针线,把枣子核抠出来,又从灶膛里扒了点草木灰,和着水调成糊状,小心翼翼地抹在枣子裂口里。“这样晾两天,就能当干果脯了。”他边忙活边说,“我娘以前总说,过日子就像补枣子,看着破了相,补补缀缀的,照样能吃出甜来。”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慕容雪忽然觉得,那些泡蒜的酸、枣粥的甜,还有他指尖的草木灰味,混在一起,就是日子该有的味道——不都是蜜糖,却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熬出了独有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