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时,暮色已经漫过篱笆。慕容雪刚把松蘑倒进竹筐,就听见灶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林澈不知何时钻了进去,正踮着脚够灶台上方的陶罐。
“够不着就搬板凳,逞什么能。”她走进去时,正见他半个身子探在灶台上,袖口沾了圈黑灰,像只偷油的猫。
林澈慌忙缩回来,手背在身后,脸颊红扑扑的:“我、我看看米缸还有多少米。”
慕容雪掀开米缸盖,白花花的米粒晃眼:“够吃半个月的,放心。”她转身往灶膛里添柴,火苗“噼啪”舔着锅底,映得两人脸颊发烫。“松蘑炒肉?”
“再加点青椒!”林澈凑过来,往灶里塞了根干柴,火星子溅到他鞋上,他也没躲,“我去喊王大叔送块腊肉来,他家腌的肉香。”
跑出去时,他差点被门槛绊倒,慕容雪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手里的火钳“当啷”掉在地上。
王大叔家的腊肉挂在房梁上,油亮得能照见人影。林澈踮着脚够了半天,最后还是王大叔笑着举给他:“你这小子,上次偷掰我两根葱,这次又来讨肉,回头让你娘给我送坛咸菜抵债。”
“才不是偷!”他梗着脖子辩解,怀里揣着腊肉往回跑,风掀起他的衣角,像只快活的小雀。
灶房里渐渐飘出香味时,夕阳刚好落进烟囱里。慕容雪正搅着锅里的蘑菇,忽然听见身后“哎呀”一声——林澈踮脚看锅沿,一头撞在悬挂的铁勺上,额头红了一小块。
“笨死了。”她拉过他的手腕,把药膏往他额头上抹,指尖触到他发烫的皮肤,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
林澈盯着她低垂的眼睫,忽然说:“明天去采野枣吧?后山的枣子红透了。”
锅里的蘑菇“咕嘟”翻了个身,香气漫了满院。慕容雪“嗯”了一声,药膏在他额头晕开一小片清凉,像融进暮色里的星子。
林澈捂着额头傻笑,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锅里的松蘑炒肉,喉结动了动:“闻着就香!雪丫头你手艺越来越好了,比我娘做的还馋人。”
慕容白了他一眼,却把炒好的菜盛进粗瓷盘里,又往他碗里多夹了两大块肉:“堵上你的嘴。”
王大叔的孙子抱着半罐咸菜跑进来,脆生生喊:“雪姐姐,爷爷让我送咸菜来!说抵林澈哥的腊肉!”小家伙仰着脖子,看见桌上的菜,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哇!好香呀!”
林澈赶紧掏出颗水果糖塞给他:“拿去吃,别跟你爷爷说我偷吃他腊肉啊。”
慕容雪笑着往孩子碗里拨了些松蘑:“慢点吃,小心烫。”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只剩炭火明明灭灭。林澈扒着米饭,忽然想起什么,抬头说:“明天采野枣得早点去,晚了就被鸟啄光了!我定了鸡叫头遍的闹钟!”
“知道了,”慕容雪收拾着碗筷,声音里带着笑意,“可别又起不来,上次摘栗子,太阳晒屁股了你还在打鼾。”
“那是意外!”林澈急得拍桌子,额头的红印更明显了,“这次我肯定醒!”
王大叔的孙子叼着糖,含糊不清地说:“林澈哥上次还说要给我捉野兔,结果追着蝴蝶跑丢了……”
林澈的脸“腾”地红了,抢过慕容雪手里的抹布就去擦桌子,假装没听见。慕容雪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像灶膛里的余温,慢慢漫开来。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紧紧的,像幅暖融融的画。
鸡叫头遍时,林澈果然弹坐起来,慌里慌张套上外衣就往院外冲,刚迈过门槛又折回来,挠着头冲慕容雪笑:“忘了叫你了……”
慕容雪早被他的动静闹醒了,正系着围裙往外走:“早醒了,水都烧好了。”她把装水的葫芦递给他,“山路滑,慢点走。”
两人踩着露水往山坳走,林澈手里的柴刀“哐当”撞在石头上,惊飞了树梢的夜鸟。“你听,”他忽然停住脚,侧耳听着,“有水流声,说不定附近有野枣林——枣树都长在水边呢。”
果然没走多远,就看见一片枣树林,枝头挂满红彤彤的枣子,像缀了满树的小灯笼。林澈兴奋地爬上树,摇得枝桠乱颤,枣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砸在慕容雪撑开的布兜里。
“够了够了,再摇树要断啦!”慕容雪捡着枣子笑,忽然瞥见他背后的衣服勾在了树杈上,“别动,你衣服挂住了!”
她踮起脚去解,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后背,林澈像被烫到似的一抖,枣子掉了满地。“咋了?”他低头看她,眼里的光比枣子还亮,“是不是有虫子?”
慕容雪别过脸,把布兜往他怀里一塞:“自己捡!”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手腕。林澈的手心全是汗,还沾着枣子的绒毛:“上次追蝴蝶……是因为看见蝴蝶翅膀上有字,像你绣的花纹嘛。”
他从兜里掏出片晒干的蝴蝶翅膀,递过来:“你看,是不是很像?”阳光透过枣树叶照在翅膀上,脉络果然像极了慕容雪衣襟上绣的缠枝纹。
慕容雪的脸忽然发烫,抢过蝴蝶翅膀塞进口袋,嘟囔着:“谁绣那个了……”脚下却放慢了脚步,听着林澈在身后捡枣子的动静,布兜摩擦的窸窣声,还有他时不时的嘟囔:“这个红!这个更大!”
风穿过枣树林,把枣子的甜香送过来,混着两人的脚步声,像支没谱的小调,在晨光里晃晃悠悠地飘着,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