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时,雨已经小了。王大爷抱着药包连声道谢,慕容雪摆摆手,看着他踉跄着往村里跑,才转过身,见林澈正蹲在岸边洗竹篙,水花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淌。
“别洗了,回家再弄吧。”她递过干帕子,“你看你,鞋都湿透了。”
林澈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目光落在她湿透的靛蓝布衫上:“先去张妈家烤烤火,我去把船系好。”他解下腰间的荷包,里面是慕容雪给的麦芽糖,被体温焐得有些软了,甜香混着水汽漫出来。
张妈家的土灶正烧得旺,锅里炖着南瓜粥,咕嘟咕嘟冒着泡。慕容雪坐在灶门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红,林澈坐在对面的小板凳上,手里转着那只歪月亮竹蜻蜓,看她时不时往灶里塞枯枝,火星子溅在她的布鞋上,她也不在意。
“你嫂子说你怕水,怎么敢去撑船?”林澈忽然开口,竹蜻蜓的翅膀在他指尖打转。
慕容雪往灶里添了根粗柴,火“噼啪”响了声:“刚开始也怕,手心直冒汗,竹篙都攥不住。”她笑了笑,眼角弯成月牙,“可看着那么多人在岸边等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船停着。撑了两趟就不怕了,你看,我还学会了辨水流呢。”
张妈端着两碗粥进来,粗瓷碗上冒着热气:“快趁热喝,驱驱寒。”她把碗往两人面前推了推,“雪儿这姑娘,看着柔,骨子里比谁都韧。前儿雨最大的时候,她愣是撑着船来回跑了五趟,浑身湿透了也不说歇着。”
林澈舀了勺粥,南瓜的甜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他看了眼慕容雪,她正低头喝粥,鬓角的湿发粘在脸颊上,虎口的划伤沾了点粥渍,却吃得格外香。他忽然想起信上那句“给你做件新褂子”,心里像被粥烫了下,暖烘烘的。
“对了,”慕容雪咽下嘴里的粥,从怀里掏出个布包,“给你。”打开是块靛蓝布料,在火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我在镇上布庄挑的,摸着厚实,做褂子正好。就是不知道尺寸变了没,你站起来我看看。”
林澈刚站起身,慕容雪就丢下碗,拿着布料往他身上比划。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腰侧,像带了点火星,烫得他猛地屏住呼吸。
“好像是宽了点。”她皱着眉往后退了退,“早知道多量几趟了。”
“不宽。”林澈的声音有点哑,“这样正好,冬天能套棉袄。”
张妈在一旁笑:“傻小子,姑娘给你做衣裳,宽点窄点不都是心意?”她冲慕容雪挤挤眼,“雪儿啊,这尺寸得贴身量才准,让他回家脱了外衣,你仔细量量。”
慕容雪的脸“腾”地红了,把布料往林澈怀里一塞:“我去洗碗!”转身就往灶房跑,差点撞翻了板凳。
林澈抱着布料站在原地,指尖捏着布料的边角,粗布的纹理磨着掌心,像慕容雪刚才的指尖划过的触感。他低头笑了笑,把布料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贴着那半块麦芽糖。
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给渡口镀了层银。林澈牵着慕容雪往家走,她的布鞋湿了,走得一崴一崴的,他便放慢脚步,配合她的节奏。
“竹蜻蜓还带着吗?”她忽然问,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
林澈从兜里掏出那只歪月亮竹蜻蜓,月光下,竹身上的刻痕看得格外清楚。
“丑死了。”慕容雪伸手要去拿,却被他攥紧了手。
“不丑。”他把竹蜻蜓塞进她手里,“给你,下次我给你刻只好看的,刻只带桃花的。”
她的指尖在竹蜻蜓上摩挲着,忽然笑了:“好啊,我等着。”
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没干的画。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渡口的船在水面轻轻晃着,竹篙斜插在岸边,沾着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着亮,像谁没说出口的话,藏在夜里,慢慢发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