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笋的竹匾在院里摆了两排,浅黄的笋片被日头晒得卷了边,散出清苦又干爽的香气。慕容雪正翻着笋片,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探头一看,是虎娃爹扛着锄头路过,锄头柄上挂着个竹篓,里面装着些刚摘的野山椒。
“雪丫头,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虎娃爹把竹篓往石桌上一放,黝黑的脸上笑出褶子,“这野山椒够劲,泡在坛子里配你晒的笋干,绝了!”
慕容雪拿起一颗红亮的山椒,指尖被辣气呛得微麻:“叔,您这是刚从鹰嘴崖摘的吧?那里的山椒最够味。”
“可不是嘛,”虎娃爹蹲在竹匾旁,帮着翻笋片,“前儿听虎娃说你俩挖了不少笋,就想着这山椒能搭伙。对了,村东头老槐树下那片空地,我看荒着也是荒着,不如开出来种点辣椒茄子,到秋里收了,够你俩吃一冬。”
林澈从屋里拎出两串刚编好的竹帘,闻言接话:“叔说得是,我正想着找块地种点蔬菜,省得总麻烦村里人。”他把竹帘搭在绳上,阳光透过竹条的缝隙落在他胳膊上,晃出细碎的光斑,“等过两天,我就去把地翻了。”
虎娃抱着个陶罐跑进来,罐口封着布:“雪姐姐,我娘让我送点酸豆角,说配笋干炒着吃香。”他掀开布,酸香混着豆角的清爽涌出来,慕容雪捏了一根放进嘴里,酸得眯起眼,却忍不住又拿了一根。
“你娘的酸豆角是一绝,”慕容雪笑着往虎娃兜里塞了块糖,“回头我学了这手艺,咱也腌一坛。”
日头偏西时,笋片晒得半干,林澈把它们收进竹筐,慕容雪则找了个空坛子,按虎娃爹说的,把野山椒洗干净,一层山椒一层盐地码进去,又倒了些米酒封口。林澈蹲在旁边看,忽然说:“等辣椒地开出来,咱再种点紫苏,腌山椒时放几片,味儿更足。”
“好啊,”慕容雪盖紧坛盖,用泥封好,“再种点薄荷,夏天泡水喝,解辣。”
虎娃在院里追着蝴蝶跑,笑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晒笋的清香、野山椒的辣气、酸豆角的微酸,混着两人说话的声儿,在暮色里慢慢酿着,像坛刚封好的酒,透着过日子的踏实劲儿。林澈看着慕容雪擦汗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晒笋的院子,比城里的高楼大厦,更让人心里安稳。
夕阳把竹匾的影子拉得老长,笋片的水分渐渐收干,透出琥珀色的光泽。慕容雪把最后几片笋干码进竹筐,指尖沾着细碎的笋屑,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汗珠滴在晒得发烫的石板上,瞬间洇成个小圈。
“这笋干晒得正好,”林澈递过一碗晾好的井水,“够吃到来年开春了。”他刚翻完菜地,裤脚沾着新鲜的泥,“老槐树那块地我翻了一半,土挺松,明天把辣椒籽撒下去。”
慕容雪接过水碗,咕咚喝了两口,冰凉的井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满身的热意:“我刚才看虎娃娘腌的酸豆角,坛口封得用红布扎紧,说是讨个吉利。咱那坛野山椒也这么弄?”
“成,”林澈蹲下身,用草绳把竹筐捆紧,“等下我去扯块红布。对了,刚看见你晾的艾草,收了没?晒干了搓成绳,夏天驱蚊正好。”
“早收了,”慕容雪往屋里指了指,“在房梁上挂着呢,都带着太阳味。”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进灶房,端出个陶盆,“上午挖的马齿苋,焯了水,咱拌点蒜泥当晚饭?”
林澈眼睛一亮:“行啊,再就着你腌的酸豆角,绝配。”他起身往灶房走,“我去烧火,你把马齿苋切了。”
虎娃不知啥时候溜了进来,手里攥着个野山楂,见慕容雪切菜,踮脚凑到盆边看:“雪姐姐,我娘说明天去摘野枣,你去不?”
“去啊,”慕容雪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明早吃完早饭就走。”
“耶!”虎娃欢呼着跑出去,撞在刚进门的虎娃爹身上,被一把捞起来扛在肩上。
“听说你俩要种辣椒?”虎娃爹把虎娃放下,手里提着串刚摘的青番茄,“我这有去年留的辣椒籽,辣味足,给你们掺点?”
慕容雪接过来,籽粒饱满,黑亮亮的:“太好了叔,正愁没好种子呢!”
林澈从灶房探出头:“叔,今晚在这儿吃饭呗,马齿苋拌蒜泥,就着酸豆角,简单吃点。”
虎娃爹咧嘴笑:“不了,你婶子在家等着呢。对了,村西头那片蒲公英,嫩得很,明早摘点回来,凉拌着吃败火。”
夜幕慢慢垂下来,灶房的烟筒冒出青烟,混着笋干的清香飘向远处。慕容雪切着马齿苋,林澈往灶膛添柴,火光映得两人脸颊发红。虎娃在院里追萤火虫,笑声像撒在地上的星星,偶尔有晚风吹过,带起竹匾上残留的笋香,一切都慢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