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时,雪籽终于变成了雪片,簌簌往柴门上落。慕容雪刚把最后一捆柴搬进灶房,就听见院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探头一看,是林澈挑着水桶回来,肩头落了层白,睫毛上都沾着雪花。
“东头的井没冻实,水挑着沉,”他把水桶倒进缸里,水花溅在雪地,立刻凝成小冰粒,“虎娃他娘说,后半夜雪能积半尺厚,得把暖棚再压层草帘。”
慕容雪早把草帘备好了,就堆在暖棚边,是前几日跟村西头的婆子学编的,麦秸混着芦花,厚实得很。两人踩着雪往暖棚走,狼崽跟在脚边,爪子踩在雪上,印出串梅花似的小坑。
“你扶着竹架,我来盖。”林澈踮脚把草帘搭在棚顶,雪片落在他颈窝里,他缩了缩脖子,却笑得直冒白气,“这样草莓苗就冻不着了,等开春结了果,准比去年的甜。”
慕容雪仰头看他,雪花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银,忽然想起今早穿糖葫芦时,他指尖蹭到她嘴角的温度,脸颊悄悄热起来,赶紧低头去系草帘的绳子,绳结打了三次才系紧。
柴房的灯亮起来时,雪已经积了寸许。慕容雪在灶上炖着山楂汤,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酸香混着红糖的甜,从门缝钻出去,把门外的雪都染得暖了些。林澈坐在灶门前添柴,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个跳动的皮影。
“明天怕是出不了门了,”他拨了拨火,火星子溅到地上,“村先生说这雪要下三天,得把水缸挑满,省得冻住了没水用。”
“我刚才看缸里还有小半缸,”慕容雪搅着锅里的汤,“够喝两天的,实在不行,化点雪水烧开了也能凑合用。”
正说着,院外传来“汪呜”一声,是虎娃家的狗,扒着柴门哼唧。林澈起身开门,虎娃裹着件大棉袄,像个圆滚滚的棉团,手里捧着个布包:“林澈哥,我娘让我送几个菜团子,说雪天吃这个顶饿。”
“快进来暖和暖和!”慕容雪把他拉到灶边,塞给他一碗热山楂汤,“慢点喝,烫。”
虎娃吸溜着汤,指着门外:“我刚从村西头过来,看见老槐树下有只小奶狗,冻得直哆嗦,我把它抱回来了,放柴房行不?”
林澈跟着他出去看,柴门后缩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黑黢黢的,眼睛还没睁开,被虎娃用棉袄裹着,发出细弱的哼哼声。“留下吧,”他摸了摸小家伙的背,毛上还沾着雪粒,“等雪停了,让狼崽带带它,也好做个伴。”
小奶狗被放进灶边的草堆里,狼崽凑过去闻了闻,居然没龇牙,反而蜷在它旁边,用身子给它挡着风。慕容雪看着这一幕,忽然笑了:“你看,它倒成了个好哥哥。”
后半夜,雪下得更紧了。林澈起来添柴时,看见慕容雪裹着毯子,靠在灶边打盹,头歪在肩上,眉头轻轻蹙着,像是梦见了什么。他轻手轻脚地拿过件厚棉袄,盖在她身上,指尖碰到她耳尖,烫得像揣了个小炭炉。
雪光从窗纸透进来,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灶上的山楂汤还温着,锅里的热气在窗上凝成水珠,又冻成冰花,像幅看不懂的画。林澈坐在灶门前,听着外面的雪落声,忽然觉得这雪天真好——柴门关着风雪,灶膛燃着暖意,身边有人,灶边有狗,连明天的路被雪埋了都不怕,反正总能踩出条新的来。
天快亮时,慕容雪醒了,身上的棉袄滑落在地。她捡起棉袄,闻见上面有淡淡的松木香,是林澈常去劈的那片松林的味道。灶边的草堆里,小奶狗在狼崽怀里睡得正香,发出均匀的小呼噜声。
“醒了?”林澈从柴房进来,手里抱着捆干松枝,“火快灭了,添点这个,烧得旺。”
慕容雪接过松枝,扔进灶膛,火苗“腾”地窜起来,把两人的脸映得通红。“雪好像小了点,”她望着窗外,“等晴了,咱们去后坡看看吧,听说雪地里的野兔子最好抓。”
林澈笑着点头,往锅里添了瓢水:“行啊,抓着了就炖肉,给小奶狗也补补。”
柴门外的雪还在落,却没那么急了,像怕惊扰了屋里的暖。灶上的山楂汤重新热起来,甜香漫过草堆,漫过蜷缩的狼崽和小奶狗,漫过相视而笑的两个人,在雪天里织成张软软的网,把所有的寒都挡在了外面。